山鬼 是你爹(1 / 2)

彭老放出的寫有阿宵生辰八字的符鶴似是迷了方向,不住地在院內兜轉,而為了尋找阿宵已跑遍整個天垣族的遊蘢見狀,忍不住當著淩景途的麵放聲哭嚎:“門主啊!阿宵,阿宵……還那麼小,萬一,萬一……”

“沒有萬一,”彭老打斷他,若有所思地盯視著徘徊的符鶴,“咒符沒有焚滅,說明阿宵沒事,隻不過,怕是不在鬼門關內了。”

最後一句話猶如晴天霹靂般在遊蘢腦袋裡轟然炸開,然而還不待他把關外陰暗詭譎的山路再抹黑渲染一番,一直默不作聲的淩景途突然壓抑著什麼似的,低聲說了句:“豬兄會對阿宵好的……”

作為被阿宵抱過大腿的爹爹,江渚自然會拿命護著阿宵。隻是他好不容易才強迫自己不許再惦念淩景途,這會兒卻又從竹筐裡發現這麼個讓他與天垣族牽扯不清的小人,他即使凍得再麻木,也禁不住心軟下來。

而他竭力想取下的掛在心尖上的人便趁著他心軟,竟又如那千年苦楝樹一樣,用虯勁的根脈紮破他心底的寒冰,並讓繁雜的根須在他心間堪堪蔓延開,直至徹底將他一顆心包裹住才肯罷休,這樣一來,他心門無論關上還是敞開,終究隻能闖進一個人。

“這……”鼠哥吃驚地盯著江渚用衣袍裹緊的阿宵,不由得咂了咂嘴,“造孽呀。”

不過江渚還沒有閒情思量他與淩景途是佳緣還是孽緣。如今陽間即將進入二九天,陰間的鬼山經過一場寒雨洗禮後早已凝成了冰窟,他抱著同是活人的阿宵並不敢在山裡久留,可也不能帶著孩子連夜在這陰冷的鬼山裡逛遊。

所以傍晚的時候,他憑著印象找到了當時與淩景途留宿的洞窟,幸好支在裡麵的帳篷湊合能用,好歹能遮擋些山風。

可除了異於活人的淩景途,江渚不清楚居於鬼門關的天垣族人能不能入陰間,現下摸著阿宵發燙的額頭,他心裡難免擔憂,生怕這山裡的陰氣會折損阿宵的陽壽。

隨著阿宵窩在他懷裡蹭暖的鼠哥乜過他愁眉不展的樣子,一目了然地勸他:“彆瞎操心了,打幾個噴嚏而已,咱家這孩子皮實,吃兩個蛋蛋,睡一覺就好了,再說了,在鬼山逛了一天了,這孩子身上一丁點死氣都沒沾,這說明啥,說明這孩子隨你,魂氣純,長壽呀。”

借鼠哥吉言,江渚看著睡得安穩的阿宵,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阿宵手裡捂住的東西。這鼠玩偶是淩景途帶給阿宵的,阿宵雖說過自己不喜歡耗子,但因知道這東西是江渚托“門堵”給他的,仍然視它像獨一無二的稀罕物一樣天天拿著,一旦丟了怕是要哭鬨好幾天。

而他自己呢?江渚摸了摸被他揣在胸口的照片,轉念心想,他分明有喜歡到骨子裡的東西,如今卻連掏出來看都不敢看一眼,隻能一邊不舍得扔掉,一邊又違心地讓其藏在一處,任由其蒙塵委屈。

這樣一想,他恍覺自己甚至不如一個三歲孩子,至少阿宵能夠把喜歡的東西純粹地握在手裡,而他卻是試圖鬆開的時候恨不得抓緊,拚命想抓緊的時候又妄想鬆開,反反複複折騰幾次,不僅自己疲憊不堪,連本該珍持的東西都皺巴成一副意難平的模樣。

心口堵滯得難受,江渚眸色也隨著投射在帳篷上的火光漸漸暗沉。

他把阿宵小心翼翼地放下,掖了掖裹在阿宵身上的衣袍,然後推了推一副挖掘機睡相的鼠哥,小聲叮囑他:“天太冷了,我再去撿些乾柴,好歹得讓這火堆撐到天亮,翎箭你隨意召喚,千萬要看好阿宵……你聽到了嗎?彆睡了,你是耗子,又不需要冬眠,趕緊起來。”

江渚說著,沒好氣地撤掉鼠哥趴緊的白煮蛋,並在離開帳篷的時候特地先把鼠哥丟了出去,讓其在寒冬臘月享受了一次醍醐灌頂的清醒。

一入夜,山裡除了如刀的寒風咆哮著割過耳畔,其他混雜的聲音皆像被山風斬殺了一般,很少能被路人察覺到,可周遭的聲音越是單調到極致,一些本微不足道的聲音在這個時候越能不經意間勾走人的心緒。

而江渚抱著幾根好不容易撿到的濕氣不重的木頭,就因為無意踩斷根木枝便如丟了魂魄般杵在原地,愣是不知道怎麼挪動腳才能把那些沉甸甸的記憶一並挪開,尤其是那時被淩景途撞得一下,他現在後悔自己當時沒有再矯情一些,或是直接放縱摩拳擦掌的淩景途扒了他衣服……

想到這裡,江渚臉上由內而發的熱意催促著他掏出了貼放在胸口的照片。照片上留著他被淩景途牽起手時瞬間心動怦然的證據,而此時的他也隨著照片上的自己用近乎滾燙的眼神看著讓他難舍難放的人,所以並沒有在意莫名張狂的山風,更沒有留意那張悄然逼近的黑底紅紋的咒符。

隨即,就在江渚還未把自己一如既往的目光從照片裡撈出來時,一陣撩麵的疾風突然裹挾著土石吹過他身周,他避過臉,無措地動了下抱緊木柴的手,接著下意識地將右手捏著的照片往懷裡塞。

可當他正打算收起照片的一霎,不知是被風卷攜的石塊還是騰飛的枝條驀地打了下右手,短促的痛感瞬間麻痹了他其他知覺,而等他再回過頭時,他手裡的照片便已經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