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全然昏暗下來。
腕表上顯示的時間都過去了,而江蔻,還沒回來。
秦頌年眸色一沉,馬上撥通了江蔻的電話。
不過是遲了半小時,說不定在哪裡耽擱了一會兒也是常有的事,按理說不應該這麼一驚一乍的,有點小題大做了。
可能是最近的事太擾亂他的思緒了吧,不知為何他總是心下惴惴感到出奇地不安,這種不安無處宣泄,隻能投影到身邊人身上。
第一通,無人接聽,第二通,依舊,第三通,提示已關機。
通信中斷,秦頌年有些慌了神,擔憂不安好像在這一刻都得到了赤裸裸的驗證,腦子裡魑魅魍魎的恐怖設想在這一刻都爆發開來,幻化成一幀幀可視畫麵,鋪述在他腦子裡,還殘忍地逐幀播放。
灰暗的影子越拉越長,他離開燈下的腳步都慌亂起來。
握著手機持續地播著已關機的號碼,他死死皺著眉頭,麵色深重中帶著隱隱的蒼白。
金屬方塊再智能也不過是個死物,此時也幫不到他什麼。
秦頌年跑進街道的人群四處尋找,步伐變得急亂。
連續和幾個蒼髯大漢撞到肩,他顧不得上道歉,手裡抓著電話,掛斷了改播羌旭的號碼。
不等那邊出聲,秦頌年就急忙奪去話頭,“是我,你馬上聯係一下這邊的政府,找一隊人,最好是軍人,立刻——
秦頌年惶急如風的語調瞬間降為零,金屬方塊從他手裡滑下,跌落在冰地上,通話戛然而止。
秦頌年的聲音停在最後一個字,伴隨落地的咚隆一聲響,電話那頭忽地無聲寂靜下來。
立刻什麼?
聽了一半的羌旭在那頭有點糊塗,還有點反應不過來,他看向手裡的電話,大喊:“喂?喂,喂?秦總——”
手機的主人還沒拐進下一條街道,便再也邁不動步子,隻因他差點撞上一個背著畫架的雪色絨線寬帽女孩。
潔白的寬帽因為秦頌年的迎麵疾衝被風撩開大半,江蔻顧不上抬手向下壓一壓,身體就覺一緊,胸前立時撞上一麵銅牆鐵壁,上半身被兩條鎖鏈一樣的胳膊死死鉗製住了。
按在她腰背上的手,繃到青筋暴起,視線交彙的那一刻,他率先驚起把她鎖在懷裡,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
男人的雙臂有愈發收緊的預兆,江蔻被勒得氣都快喘不過來了,耳邊縈繞的都是他劇烈的急喘,滯重的鼻息。
如激蕩起的湍急水流,一同將懷裡的她衝刷澆洗。
江蔻愣了愣,拂開他的動作一時間繼續不下去。
她利用柔軟的掌心貼向他的背磨了磨,思酌片刻,她小心翼翼地在他耳邊解釋:“那邊的街道不知道在慶祝什麼節日,屋子裡的人都跑出來了,路堵了一會兒我才能沒按時回來的,你彆生氣。”
也彆害怕。
江蔻分辨不出是不是她自己產生了錯覺,她竟然覺得圈著她的人像是在小幅戰抖,而就是這種錯覺,讓她不由得脫口而出這些疏解安撫的話。
像是被說動了,擱置在她肩頭的沉甸甸腦袋,幾不可見地動了動,也像沒被說動,沒了下文。
良久,秦頌年才像剛恢複過來那般,聲道近乎嘶啞地提了兩個字:“...手機。”
頭轉不過來看清楚他的臉色,江蔻反應了幾秒,“你打我手機啦?嗯...是這樣的,收拾東西準備回來之前我去洗了個筆,洗完回來就發現沒電關機了,這才錯過了你的訊息。”
她都苦口婆心解釋了男人的雙臂仍是執意不肯鬆,江蔻都懷疑秦頌年是否是想把她永遠鑲進懷裡了。
秦頌年再三確認了耳畔的喃語,僵硬的肢體才有了暖意,繃緊的弦也終於鬆弛下來。
他們擁抱的姿勢維持得太久,過路的人都好奇地朝這邊看過來了,江蔻覺得不適應,催促他鬆開雙臂。
她猜他有點放不開的困窘,故意給搭了個台階,“有人在看呢。我肚子餓了,我們快回去吧。”
“...好。”
他這才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沉默著牽過她的手,接下她背後的畫具,不忘將掉在腳邊的手機拾起。
江蔻的手被他全程拉著,緊密得跟鋼箍的一樣,不用懷疑一點兒也甩不掉。
最終的離彆總是來得飛快,江蔻前一晚托羌旭送去了禮物,第二天一麵也沒見上,通車後一早就找了車離開了。
哭哭啼啼訴說有緣自會相見的酸不拉幾離彆話,她一點兒也不想說。
除雪後的道路寬大又平順,車子行進得異常通暢,他們三人在當天下午前就抵達了羅馬。
他們回程的接待服務,依舊交由那個西裝革履言笑晏晏的公寓經理。
事情還沒了,想必他們還得多住一陣子,秦頌年叫來經理單獨對相關的安排進行了交涉,江蔻去搬自己雜七雜八的一些在小鎮上完成的作品,羌旭拿了其餘的畫具,其他的服務人員則作為輔助幫忙拉上行李。
公寓沒儲存有什麼新鮮食材,所以這餐就暫時還是吃了公寓自助準備的餐食。
吃完午餐將各方麵都安頓好之後,夜幕也緊接著降臨。
秦頌年接了個緊急會議,午餐都沒吃幾口就進書房開會了。
在外邊住難有隨時有阿姨在的家裡方便,不過頂層公寓的設施還算人性化,一些尊貴的客人能享受到一些額外的特權。
看他都沒吃幾口,江蔻隻能估摸著結束的時間和經理溝通要求,給秦頌年約了個加餐,等他開完會再補著吃點。
秦頌年一從書房出來,轉頭去了羌旭的套房,羌旭住的另一間套房,他清楚自己燈泡的身份,非必要不會主動過來串門。
羌旭那邊的急事剛處理完畢,門就被客房服務敲響了,他開門後剛出爐的熱騰騰餐食被一一端進,擺上餐桌。
秦頌年以為江蔻在收拾東西,結果在房間裡轉了一圈也沒看見人,從房間裡出來的時候恰好撞上受人之托跟著過來的經理。
江蔻是真不在公寓。
她趁他開會的空隙跑出了公寓,隻讓經理給他傳句話,扛著畫具就出門了。
說是不累,要去寫生,會按時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