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十二度圓月,能得幾多時少年(五)^^……(2 / 2)

奶奶的母親抱著她哭:“尚真,這就是命。這就是我們女人的命!”

當晚,奶奶的母親就點上火把走了。

奶奶即使被打,還是爬起來燒水給爺爺洗腳擦身子,服侍爺爺睡覺了自己才回了房間。

她現在身上還在流著血,很臟,不乾淨。是不能同屋同房,同吃同睡的。

似乎奶奶的病根就是這麼落下。

奶奶總是漏尿,莫名其妙站著,褲子就會滴滴答答;天一變就腰疼腿疼,躺在床上哼哼,平時是不敢在爺爺麵前哼出聲來的。當年骨頭被打傷了,蹲下這個姿勢已經做不了,走路也有些高低腿。

莊夢就想起來,家裡的茅廁裡,永遠放著一條長凳。奶奶要上廁所,隻能坐在長凳上。

農村的女人,似乎身體就是要好一些。奶奶身上好了個七七八八,爺爺就迫不及待和奶奶同房了。

然後懷上了小叔。

生了小叔,奶奶的身體是真的垮了,再也生不了孩子。身體肉眼可見的發胖,沒有了當初豐腴貌美的模樣。

那時她,也不過才二十五歲。

十年間,她給莊家,生了六個孩子,兩女四男。

人人都說爺爺好福氣,奶奶好福氣。生這麼多兒子,將來會很享福的。

爺爺烤了兩年的酒,酒水始終沒有祖爺爺烤的好,生意慢慢淡下來,也就不做了。

然後就是大伯被電打死,奶奶一夜之間,頭發就變得灰白。

奶奶身體一直不太好,平日裡這裡痛了,那裡不舒服了,就去衛生院開點止痛片吃著。或者聽赤腳醫生的話,自家挖些草根熬水喝。

今年的痛,吃止痛藥已經沒有用了。衛生院唯一的一個醫生說:“她這病,得去醫院照個片子,才知道是什麼病,我這裡無能為力。”

三叔和小叔不顧爺爺的反對,找了個馬車,把奶奶拖到鎮子裡的衛生院,似乎也沒有結果。於是三叔聯係了胡晴。

爺爺和小叔,帶著奶奶進了城裡,去了大醫院。

莊夢突然靈光一閃,怪不得爺爺會去家裡,原來是因為奶奶生病了。莊順的自行車就是那個時候買的。

奶奶的結果出來了,肝癌晚期,已經沒救了。

家裡人沒人敢告訴她,統一口徑說隻是以前身體的老毛病,按時聽醫生的話吃藥就會慢慢好了。

畢竟是老毛病,不好治,所以藥要吃很久,才能慢慢調理好身體。

醫生說:“她想吃什麼喝什麼,想做什麼,就讓她做吧。儘量讓病人保持心情愉快。”

不過短短的兩三個月,奶奶的藥從原來的幾顆,變成後麵的一大把。

莊武已經流淚,卻沒有哭出聲音來。眼睛通紅的咬著自己的下唇。

莊夢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奶奶對於她來說,既陌生又熟悉。

她和莊順隻有放假時才會回來,待的時間也不過兩三個月,她似乎真的很少去關注奶奶和爺爺之間的事情。大多數時間,她有做不完的活,或者和莊文莊武在玩。

奶奶對她一直很嚴厲,有時候她不知道這種嚴厲從哪裡來。

對於奶奶,她更多的是害怕和順從,而不是親近。

但是莊夢還是感到一點酸澀,畢竟是親人。

莊文說完自己歎了口氣,說:“你們不要說出去讓奶奶知道了,醫生說,要是心情好,也是有可能會自身治愈的。”

莊夢和莊順乖巧點頭,莊文繼續說:“也不知道,這個冬天,奶奶熬不熬的過去。”

說罷,就捂著臉哭起來。

莊文莊武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幾人剛出門,就看到奶奶端了張長凳,坐在廊下,家裡的烏狗安靜趴在她的腳邊。

院壩裡曬著去年收的穀子,還有麻雀在裡麵跳過去跳過來吃得歡快。

莊武正想趕走那些麻雀,奶奶卻叫住他:“讓他們吃吧,吃了才會長大。”

幾人就湊到奶奶身邊,莊夢坐在地上,冰涼涼的石板貼著屁股,說不出來的涼快。

天上的雲一朵一朵,像一坨坨大大的棉花。

狸花貓翻開肚皮,四腳朝天睡在瓦片上,還在打著呼嚕,根本沒有注意到它的腳邊,停著兩隻正在休息的紅蜻蜓。

洗過的衣裳掛在竹竿上,還在往下滴著水。

母雞們也被這太陽曬得不行,找了陰涼的地方,蹲在地上閉眼休息。隻有那些大公雞,像是不會累似的,雙腳一刨,翻著地裡的東西啄。

風吹著十分愜意,成片的包穀地發出呼啦啦的響聲,屋後的竹子,也被吹散了腰杆。

一浪又一浪的稻花散去,莊夢眯著眼睛,享受著此時的寧靜和安詳。細細想來,她似乎從未像今天這樣,和奶奶心平氣和坐在一起吹吹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