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耳根有用嗎?”莊夢半信半疑。
“你陳外婆什麼沒見過,那折耳根還可以治癌症呢,你就一個小小的化膿。”胡晴說。
於是胡晴把折耳根剁碎,倒上醋泡上一整晚,第二天撈起來之後包在腳趾發膿的地方。
莊夢聞著腳上散發出的老陳醋和折耳根的味道,一晚上熏得眼睛迷離。
第二天醒過來,腳上包的布條散開,床上全是泡得發黑的折耳根。
但似乎有些作用,好歹沒有化膿了,隻是有些發紅。
又連著包了幾天,沒有好也沒有壞。
胡晴終於意識到可能沒有用,吃完晚飯後帶著莊夢去了離家最近的診所。
醫生看了半天,說了句:“真菌感染,吊鹽水吧,好得快。”
於是胡晴陪著莊夢,在診所裡掛了兩個小時的鹽水。
此時她的腳,已經腫得穿不下鞋了,又紅又亮。
莊軍也幾個晚上沒有回家,胡晴說生意好,工廠排隊的貨車太多,莊軍經常這樣。
“所以你知道,錢不好賺了吧。讓你和順兒好好讀書,還以為是害你們。”胡晴說。
莊夢敷衍的點頭,說:“媽,明天回學校了。”
“明天就回去?這麼快?”胡晴有些不信。
“明天要上晚自習,後天正式上課。”莊夢說:“要補假的。”
“那你就回去唄。你這腿鞋都穿不上,到時候給你們老師說一聲,穿拖鞋吧。”胡晴出主意。
莊夢想說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媽,國慶一過就冷了,我以前的衣服都小了穿不下,我想多拿點錢,買兩件冬天的厚衣服。”莊夢輕輕道。
胡晴果然垮下來臉來,“你衣服那麼多,年年都在買,年年都不夠穿。”
莊夢就站起來,打開自己的衣櫃,翻出那些衣裳丟在床上,說:“哪裡年年都在買,我現在穿的還是以前大哥二哥的衣服。這些衣服都小了,你看嘛!”
說完又覺得委屈,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胡晴一件件翻開,“這件不是還能穿?這件也是,前年才買的就穿不了了?”
莊夢有些生氣,站在衣櫃前靜靜看著胡晴。
“我給你的生活費,你沒有去買衣服?”胡晴抱著手問她。
莊夢的眼淚終於止不住,“錢我沒有亂花,食堂都是自己充錢在卡裡,收據我都留著了。平時買些紙筆,買生活用品,都要花錢,我已經儘量省著用了。”
胡晴噗呲一聲笑出來,“怎麼?去讀個書回家變嬌氣了?想買衣服就買,我又沒說不給你。”
莊夢眼淚掉得更凶了,“你剛剛還說我,年年都在買衣服。你看我這鞋子,都快爛了,還是初中時候買的。我就這麼一雙鞋!衣服也是,好多都是彆人給我的衣服。從小到大,我連個書包都沒有,小時候拿個塑料袋拎著書就去上課,下雨也是塑料袋套著頭就當雨傘。媽,不是我非要攀比,我隻是覺得…覺得我家也沒窮到連個書包,連把雨傘也買不起的地步!”
“錢該用在正途上,有錢是想買什麼就買什麼嗎?”胡晴說:“有穿的有吃的有書讀,你還想怎麼樣?多少人穿不起衣服,讀不起書?中考你沒考好,私立學校一年學費一萬多塊,還不算你的生活費,這些錢從哪裡來!還不是一點點摳出來,一點點省出來的?你有什麼不知足的?是餓著你一頓,還是冷著你一天?你現在站在這裡質問我,那我呢?莊夢,我呢?”
“我十幾歲嫁給你爹,剛進門你爺爺就給了我們五塊錢做分家費。我和你爹拚死拚活才從農村出來,就想著不讓你和順兒再過我們那樣的苦日子。這麼多年,我戴過一隻鐲子嗎?買過一對耳環嗎?彆人家的媽天天坐著打麻將,你媽我,天天都彎著腰在刨你和莊順的生活費,學費!你以為你是靠著牆長大的?還不是老娘一分錢一分錢養大的!”
“你媽我,有一天像女人的樣子嗎?享過一天女人的福氣嗎?彆人穿金戴銀,我買件衣服都要挑打折換季最便宜的,買雙鞋都要和老板砍那幾塊錢。你多久看到過我買那些所謂的保養品化妝品,這張臉隻擦過大寶,這雙手糙得像個男人,我又能找誰說?外麵的館子不香嗎?誰願意天天在家煮飯伺候人?我就想著,把我這輩苦過來,你和莊順將來都是好日子。
“莊夢,你覺得家裡條件好,那也是我一點點摳出來省出來的!你還要繼續讀書,三年的錢不說多,十萬總是要的,順兒馬上升高中,他讀書的錢要賺嗎?上完高中,還有大學,四年的錢又從哪裡來?這些錢,一筆一筆,你怎麼和我算!如果不節省一些,哪裡來的這麼多錢供你們?彆說讀書了,就是你吃飯都吃不起!”
“你是親眼看到的,彆人有假期,放假說去哪裡玩,去哪裡看。你從小到大,看到我去過哪嗎?自從生了你和順兒,我一輩子都被你們拴住,這裡不能去,那裡不能走。我何嘗不想出去看看,看山看海到處玩,哪裡來的錢?你以為說走就走嗎?我何嘗給自己放過一天的假?一天不開張,就是一天不賺錢,我和你爹可以不吃飯,你和順兒也可以不吃飯嗎?更彆說你們還要吃什麼零食、泡麵、冰棒。我也累也想休息,我多睡一個小時,就少賺一個小時的錢,你和順兒的零食泡麵冰棒的錢就沒有!你覺得你難,沒有衣服,沒有書包,沒有雨傘,那我又有什麼?”
“我是家裡的老大,你外公外婆躲著生,你是知道的。家裡幾個姨媽和舅舅,哪個不是我親手帶大的?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初中的時候,就因為兩塊錢的學費,交不起兩塊錢的學費,你外公外婆就不讓我再讀書,轉頭送你大舅去上學。莊夢,我成績不比你差,要是我當年有你這樣的條件,考上大學都不是問題。我深知想要讀書卻讀不了的苦,無論如何都要送你去學校,你到底懂不懂,我為這個家,為了你和莊順,到底犧牲了多少?”
胡晴哭出聲來,一聲比一聲大。
明明才三十出頭的年紀,臉上已經有很深的皺紋。
莊夢站在衣櫃前,淚水已經打濕了胸口的衣裳。
她顫抖著聲音說:“媽,你當初,就不應該生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