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媛媛很快回來,似乎才離開不久,這次的她看起來可以用蕭條來形容。即使上了妝,也看得出她整個人很不好。厚厚的衣服包裹著,除了那雙依舊嫵媚的眼睛,很多時候更像個會說話的骷髏。
黃媛媛和夏浪和好了,兩人整天如膠似漆。
莊夢實在不明白,明明之前打得那麼狠,為什麼還能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繼續在一起呢。
她躲在走廊抽煙,蔚藍的煙霧散去,是顧佩清最喜歡的薄荷味。耳尖傳來一陣陣壓抑的哭聲,離她不遠。她滅了煙,不過一個拐角,見到那單薄又瘦小的身體,終是慢慢走過去,輕輕坐在她的身邊。
黃媛媛見到是她,囫圇收了淚,把哭聲降低了些,哽咽著輕聲問:“有煙嗎?”
莊夢從兜裡拿了煙給她,她顫抖著雙手,好半天才點上吸了一口。不知道是對著莊夢說還是在自言自語:“我的孩子,是一對雙胞胎。”
香煙在她的指尖明明滅滅,她繼續說:“醫生拿給我看,我還有些害怕。那是夏浪的孩子。你說他為什麼這麼狠心?”
她不知道夏浪為什麼會這麼狠心,也不知道黃媛媛為什麼和這麼多男孩子混在一起,更不知道失去孩子對於她來說意味著什麼。她做不了這樣的事情,也沒有經驗心得來與她分享。
但她還是輕輕的問:“那你為什麼還要和他在一起?”
明明受過傷害,為什麼還要上趕著去。莊夢實在不明白,想到這她突然想起許久未曾聯係的顧佩清,不知道他現在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好好穿衣服,好好吃飯,好好上課。明明就豆大點的學校,她卻怎麼也找不到他,就像他從未來過,一切都是她的幻想罷了。
“醫生說我再也懷不了寶寶。莊夢,十六歲的我,再也不會有屬於自己的孩子了。”黃媛媛終是泣不成聲。
莊夢收回已經飄遠的思緒,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對於安慰這一塊,她實在是不怎麼拿手,隻能摸出一支香煙來,和她一起點上。
“憑什麼罪都是我們女生受著,男生提上褲子就可以瀟灑快活?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賤?有時候我自己都會覺得自己很臟。但是我現在一無所有,我什麼都不怕的了。”黃媛媛輕輕的說,就像在自言自語。
莊夢憋了半天,幽幽道:“趁現在還來得及。媛媛,你還有無數個十六歲。恨一個人,是一件勞心勞力的事,不要和自己過不去。”
黃媛媛沒說話,流著淚連著抽了五支煙,臨走時擦乾了淚,聲音沙啞道:“我很羨慕你,很多事情無比羨慕。”說完轉身回了宿舍。
莊夢怔怔地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她有什麼好羨慕的?羨慕她什麼?她的生活也是一團糟,糟得不能再糟,亂得不能再亂。埋著頭把走廊上的煙頭收好,也不知道她說的話黃媛媛有沒有聽進去。
她隻是覺得這樣不值得。明明有機會轉身,為什麼不救自己,非要撲進去。
她突然愣在原地,她又有什麼資格去說黃媛媛呢?她現在這樣子,不過也是在自欺欺人,飛蛾撲火。
莊夢捂著臉,笑自己無知,笑自己蠢。
彆人的事情自己可以一針見血,那自己呢?
每天守著沒有任何信息的手機,沒有任何未來的顧佩清,還在期待什麼呢?
後來莊夢遇見過幾次黃媛媛和不同的男同學接吻,她在他們身下輕聲哼著。她沒有再說那句:我是一時鬼迷心竅。
她開始常常不回宿舍,也不會再給大家說幫她打個掩護。
肆無忌憚的親吻,肆無忌憚的逃學,肆無忌憚的哭泣,肆無忌憚的去恨。
很多事情,十幾歲的我們根本沒辦法預料。
黃媛媛最終還是走上了不同的路,從莊夢的世界裡慢慢地淡去。
莊夢的生日快到了,在溫暖的春天。
從小,她就很羨慕彆人家的孩子,有父母陪伴著一起買蛋糕,買禮物,甚至還可以對著蛋糕許下三個願望,若是上天聽見的話,說不定就會實現了。雖然她從小就知道,能實現的願望,都是父母的愛。
但是胡晴給她說:“我們家沒有這個習俗。若真是要有,就是過生日那天會被打一頓,你最好仔細著你的皮。”莊夢不想被打,自然也就不再提過生日這種事情。
印象中,唯一一次過生日,也是不歡而散。
學校的櫻花樹最先感受到春天的風,悄悄開出了些小小的粉色花骨朵。雖然吹的風還是會有些冷,但是也帶著令人不容忽視的暖意。不過下了幾場小雨,連草尖也開始冒出頭,發了些綠色的芽。
春暖花開,萬物欣欣向榮的季節。
十六歲了,她是有些高興的。
換上乾淨的衣服,在小賣部買了個小小的麵包犒勞自己,平日裡不喜歡吃的肉莊夢也點了一份。畢竟過生日嘛,奢侈一下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
早上有認真背誦課文,上課有認真聽講,好好做筆記;有好好吃飯沒有挑食;有站在操場上吹著還算溫暖的風;也有好好睡覺沒有熬夜;
既平淡又安逸的過完一天,莊夢沒有告訴任何人,悄悄過了屬於自己一個人的生日,覺得這一整天都過得很美好。
她坐在床邊,一邊翻著金小小的漫畫書,一邊聽大家嘻嘻哈哈的打趣。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莊夢急忙拿起,是顧佩清的電話。
總共四十五天,她終於等到了顧佩清的信息。
她咽了咽口水,見沒人注意到她,拿著手機出了宿舍門,這才按下接聽鍵。
“下來。”顧佩清說。
莊夢緩了緩自己酸脹的心情,有些不高興,冷冷道:“憑什麼?你誰啊?”
“我想見你。”他說。
像是一根針,細細密密地紮在心臟上,酥酥麻麻,又欣喜,又難受。
顧佩清站在女生宿舍樓下,他沒有穿校服,白色襯衣外麵隨便搭了件衝鋒衣,淺藍色的牛仔褲和白色的鞋子。頭發長了一些,劉海已經擋住了眼睛。
顧佩清問她:“什麼事情這麼高興?”
“有嗎?”莊夢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好,她臉上帶著熟悉又疏離的笑,說:“找我做什麼?”
顧佩清笑起來,輕聲說:“你好像長高了些。”
莊夢嘴角不自覺抽了抽,顧佩清抬手摸著她的頭,悵然道:“你有沒有想我?”
莊夢也學著他的樣子,摸了摸他的頭,踮著腳說:“你好像也長高了些。”
“是啊,不像你,再怎麼都是個小矮子。”顧佩清配合她低著頭。
莊夢看著他,發現他長得確實不錯。
尤其是笑起來那顆小小的虎牙,看起來一副乖寶寶的模樣。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顧佩清朝著她的脖子吹氣。
“沒有。”莊夢收回手,站在他的麵前,抬起眼淡淡道:“有什麼事找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