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從出生到死亡,本身就是一個什麼都沒有的過程。為什麼要去在意有沒有這樣的問題,該在意的不應該是,在這活著的三萬天之中,開心無悔過好每一天就好了嗎?”
心臟似乎有什麼破土而出。有些人不小心踏入,不知去往何處,也沒有歸途。
敲門聲突兀的響起,沈爸爸在門外說:“吃飯了。”
清蒸鱸魚,糖醋排骨,清炒蝦仁,番茄土豆牛腩,耗油菜心外加一道三鮮湯,莊夢盯著飯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色,不是不驚訝的。
她喃喃開口:“阿姨這麼厲害的嗎,這…我都沒吃過這麼多菜…”
卿姐被她誇獎得眼睛都笑彎起來,忙道:“快坐快坐,看看合不合口味,我也是隨便做了幾道菜。”
沈若初給莊夢拉好椅子,莊夢坐下後剛端起碗,卿姐就給她夾菜,“你看看你,這麼瘦,多吃點啊。快嘗嘗這個,好吃下次我再做。”
“謝謝,我…我自己能夾的。”她笑著說。
一頓飯吃下來,她自己都沒有夾幾筷子,不是卿姐在給她夾菜就是沈若初在給她夾菜,莊夢吃得肚子滾圓,最後實在是吃不下這才快速放下碗,用手蓋住碗口,一臉糾結道:“我真吃飽了,你們慢慢吃。”
卿姐終於不再勸,她暗暗鬆了口氣,等他們也吃完,莊夢下意識要收碗去洗,卿姐一把攔住她說:“沒關係的,一會兒回來我們自己收拾。”
她呆了呆,尷尬道:“今天麻煩你們這麼破費,我做點小事是應該的。”
卿姐張了張嘴,還是輕聲道:“夢夢沒關係的,放著吧,這些事情不用你做。你能來家裡和我們吃飯,我們已經很高興了。”
莊夢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做什麼,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裡,該站在哪裡。好像她這十幾年來的日子,過的都是錯的。自己在這個時空,做什麼都是錯的。
回去的路上,莊夢難得的有些發困。
她悄悄打了個哈欠,忍住眼眶裡的淚花,趁他們都沒有注意到自己,埋著頭開始打瞌睡。
她隻是閉目養神,並沒有真正睡過去。直到感覺車子停了下來,這才睜開眼睛。
還沒有到晚自習時間,許是因為操場太冷,反而沒什麼學生在晃蕩。
沈爸爸打開後備箱,把買的一堆東西和沈若初分了,全部拎在手裡,幾人就送莊夢回宿舍。
她看了一眼慢悠悠跟在身後的沈若初,不明白他上來做什麼。
卿姐爬樓梯爬得氣喘籲籲,熟門熟路的拉著莊夢的手朝宿舍走。她還沒想明白為什麼卿姐會這麼熟門熟路,推開門看到文英和唐招娣,一臉驚訝疑惑地看著他們這群人。
卿姐笑著打招呼:“同學好,你們是在學習嗎?不會打擾你們吧?”
文英張了張嘴,尷尬道:“不會。”
如果不是文英和唐招娣像往常一樣坐在床邊學習,她都要懷疑她是不是走錯宿舍。原本的床鋪煥然一新,鋪上了青草綠的被單,枕頭旁邊放了個粉色的可愛娃娃,床頭還放了兩雙毛茸茸的粉色拖鞋。
莊夢呆呆的轉頭,卿姐一臉滿足,“怎麼樣?這個顏色還喜歡嗎?”
她如墜雲端,“我原來的被子呢?”
“在底下呢。你這床也太薄太硬了,我們就給你重新買了被子。這個是羽絨的,又輕又暖和,再冷也不怕的。”卿姐翻開床單,她果然看到自己原來的被子現在被當成了墊子,墊在底下。
沈爸爸把東西放進宿舍,拉著沈若初站在門口,隻朝著裡麵看,並不進來。
卿姐又趕忙拉過還在呆若木雞的莊夢,把帶來的東西一一收拾好,放在該放的地方,這才拍了拍手說:“我們就先回去了,有事記得給我們打電話。”
她傻傻的點頭。
兩人把沈爸爸和卿姐送走,莊夢愣愣道:“我是不是在做夢?”
沈若初輕輕掐了她一把,問她疼不疼。
她緩緩點了點頭。
“該上課了。你還要回宿舍嗎?”他問。
“我想回去洗把臉。”莊夢說。
他點了點頭,“那我去教室。”
兩人各自分開,莊夢回到宿舍的時候,文英和唐招娣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去上課。
她笑了笑,唐招娣卻突然問她:“那是沈若初的父母嗎?”
唐招娣這個語氣有些質問的味道。讓她有些不舒服。
她盯著唐招娣,笑著說:“隻是我認識的一個姐姐,過來看我的。”
“你和沈若初在一起了。”唐招娣繼續說。
莊夢笑不出來了,她冷冷看著麵前一臉高傲的唐招娣,不明白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文英有些尷尬,在一邊打著圓場,“趕緊走吧,在不在一起和咱們也沒關係。”
唐招娣抱著書,推了推眼鏡,冷笑道:“莊夢,就你也配。”
此話一出她終於明白了唐招娣的潛台詞,心頭湧上一股無名火,在這股無名火中燃燒的,是她一直一直小心翼翼守護的自尊。
莊夢是害怕的,為什麼害怕她說不出來,腦袋裡又想起了之前被鄢秦騎在身下的那種恥辱。顫抖著揪著自己的衣角,儘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和平時沒什麼兩樣。她歪著頭,不解道:“那你配?”
唐招娣不接話,從莊夢身邊經過時特意撞了一下她的肩膀。她語氣沒有任何溫度,甚至頗為玩味,“是你主動勾引他的?”
勾引。又是這樣的詞彙。
莊夢都被氣笑了。
“是又怎麼樣?”
唐招娣轉過臉,眼神冰涼,嘴唇抿成刻薄的模樣。
“你倒是有點手段。”說完轉身就走。
莊夢洗了把臉,重新梳了頭發,聽著上課鈴敲響,這才快速朝著教室跑。
一節晚自習都有些心不在焉。想了想,她悄悄抽出那個本子,輕輕的翻開,沈若初在安安靜靜寫著試卷,並沒有注意她。
她翻開新的一頁,在上麵認真寫——
有一個人告訴我:
向前的日子,每一天都是嶄新的。
我們在人世間孤軍奮戰,首先必須愛護自己。
你生來就是天上獨一無二的朝陽,而非路邊任人踐踏的野草。
行而不綴,未來可期。迷途漫漫,終有一歸。
我常常都在後悔,因為害怕自己做的每一個選擇都不對。
但偶爾回頭會想,若是當時我做的是另外的一個決定,如今又是一副什麼樣子。
是不是走過的路就會不一樣,遇見的人也會不一樣。或者,連自己也會變得不一樣。
但是我又會常常慶幸,在做下那個決定和選擇之後,我有在認真地,努力地去沿著命運安排的路,好好的走下去。
如果一切都是命運交在我們手中的選擇題,ABCD四個答案,我似乎永遠都選不對。但是又有什麼關係呢。
錯就錯了,將錯就錯。
這條路上,命運總會讓你遇見該遇見的人,看到總該盛開的花。
總不會一條路,全是黑夜。
即使是黑夜,抬頭的話,應該還有那個月光在為你照路。
所以,我並不孤獨。你也是。
默默收了筆,莊夢重頭翻開,看著自己一筆一劃的字跡,那些曾經的痛苦和掙紮似乎變輕了許多。
她依舊能感受,不過卻沒有當時寫下文字時那種痛心和窒息感。
她不自覺看向坐在身邊的沈若初,沈若初似有感應,轉過頭朝她這邊看過來。
莊夢看他戴著眼鏡一副傻憨憨的模樣,忍不住回了他一個大大的笑臉。
“怎麼了?”他比著唇形說。
“看你帥。”莊夢回。
沈若初就笑。
他笑起來的時候,白白的整齊的牙齒露出來,眼睛會小小的眯起,臉頰的線條更加柔和,透著一股孩子氣的天真無邪。
“待會我要檢查你的作業。”沈若初恢複成麵無表情地模樣,威脅她。
身後的周述堯傳過來一張紙條,莊夢疑惑地打開,上麵寫著:你和沈若初是情侶?
情侶…這樣的字眼,指相互吸引並相愛,在相愛期間約定永不分離。但她不知道為什麼,隱隱覺得有些被冒犯。好像現在這兩個字,已經被用得濫了,根本配不上它的釋義。
她還是提筆回:不是。
沈若初之於她,根本不是情侶這樣的關係——他是她在寒冷時的一簇溫暖火堆,是她孤獨痛苦時堅定不動搖的肩膀,是她跌倒時抓住的救命稻草,是她短暫黑暗人生中,照亮她這方天地的清冷月光…就算隻是一點點,也足夠讓她覺得溫暖。
周述堯繼續把紙條推過來:那我們算朋友嗎?
莊夢想都沒有想,回複:當然,過去是,現在也是。
年少哪知情愛,隻是在她曾經痛苦迷茫時他曾向她伸出援手,她得到那一絲絲的甜,便想要靠近那有些溫暖的光源,那些記在日記本裡的喜歡,現在想來,不過是想要對麵前這人說聲謝謝。謝謝他多年前對自己的照顧,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丟盔棄甲,狼狽不堪。
周述堯沒再傳紙條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