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夢忍著滿心的煩躁,問她有什麼事情。
胡晴嗚嗚哭起來,聲音發軟,“順兒有沒有和你聯係?”
她覺得奇怪,莊順怎麼會和自己聯係,他不是好好在學校上課嗎。
不等她亂想,胡晴繼續說:“他拿了家裡的錢,說是要去外省打工!這兩天他有沒有和你聯係,你知不知道他在哪裡!”
莊夢震驚得說不出話,胡晴繼續咄咄逼人:“你啞巴了?你是不是知道他去哪裡了?莊夢我告訴你,順兒要是出什麼事,你也彆想好過!你最好是一五一十說,他到底去了哪裡?是不是你攛掇他出去打工的?”
她有些無語胡晴怕是擔心莊順擔心得發瘋了,還是低低開口,“我沒聽說這事,他怎麼就拿了家裡的錢呢?他不是在上課嗎?怎麼就回家了?你怎麼知道他要去打工的事情?”
胡晴哭得撕心裂肺,語無倫次道:“他生病了請假回家,留了張字條說是要出去打工…我該怎麼辦啊!他那麼小,外麵的世界是他能應付得來的嘛!你到底知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你要是知道一定要告訴我…”
“我不知道。”
“怎麼辦啊?怎麼辦啊!莊夢,他會不會出什麼事啊!”
“你報警了嗎?”莊夢問。
胡晴像是被踩著尾巴的貓,立馬尖叫:“報警有什麼用!他去了哪裡都不知道!警察說失蹤24小時才能立案,根本不管!”
莊夢心裡發慌,還是低聲安慰胡晴,“他估摸著是嚇你們的,現在太晚了,等明天天亮了你再找警察。警察肯定能找到的,咱們現在也是束手無策。莊順要是聯係我,我第一時間和你說好嗎?”
“他是你弟弟,你一點都不緊張!”胡晴發瘋般說道:“你真是沒良心,順兒可是你親弟弟啊!”
“我又有什麼辦法呢?他根本沒找過我,我也是剛才知道這個消息。現在大晚上的,你要我也出去找他是嗎?媽,你能不能講點道理?”
嘟嘟嘟…
莊夢喘著粗氣,盯著發冷的手機屏幕,渾身顫抖。
莊順真的離家出走了?他會去哪裡呢?
第二天早讀莊夢很是無精打采,內心又慌又怕,一晚上都在想莊順的事情。
沈若初見她懨懨的,她想了想還是把這事告訴了他。
“報警是唯一的方法。”
莊夢也知道,不過她也隻是聽胡晴這麼說,具體什麼情況一無所知。
她歎了口氣,“希望我弟弟能聯係我吧…”
莊順真的聯係了莊夢。
莊夢聽了半天,得到幾個信息。莊順偷拿了家裡一萬多塊;他已經在去海邊的大客車上;他對這個家失望透頂,要靠自己的努力去闖出一片天,再也不要回到這個地方。
“老姐,你彆擔心我,等我有出息了就把你接過來。”
莊順的語氣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驕傲,是對即將到來的自由的向往。
莊夢淚眼婆娑,聲音哽咽,“為什麼你這麼固執?老媽很擔心你,你知不知道?莊順,趕緊回來吧,你那麼小又能做什麼?”
莊順不耐煩打斷她的話,“老姐,你到底要多久才能看得清楚。爸媽愛的不是我們,愛的是他們自己!愛的是他們手裡的錢!我們算什麼?說好聽點是莊家的根,說不好聽點就是他們一夜春宵的惡果!他們根本沒考慮過我們願不願意來到這個世上,根本沒有做父母的覺悟,他們這樣的人根本不配有孩子!”
莊夢捂著嘴哭泣,她以為莊順得到了胡晴所有的愛,他應該是幸福的,為什麼連莊順也要說出這樣的話。
腦袋在飛速運轉,她穩了穩自己的心神,試探性地說:“你不是想要去看大海嗎?我記得大哥就在海邊,你要不要去找他?有熟人在好歹我要放心些。”
莊順猶豫了一瞬,問:“你不會告訴老媽吧?”
“不會。”莊夢斬釘截鐵。
莊順似乎鬆了口氣,“我之前聽老媽說大哥在那邊廠裡上班,一個月有幾千塊呢,我想先過去看看。其實我心裡也沒底,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先跟著大哥做一段時間,存點錢,再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嗯,我覺得你這個想法不錯。你知道大哥在哪裡嗎?你聯係他了嗎?”莊夢問。
莊順有些驕傲道:“我知道的,我早就偷偷打聽好了。到時候我找到他,死皮賴臉,大哥也不好說什麼的。”
“那你現在正在去那邊的大巴車上嗎?還有多久到?是不是很遠啊?海邊離我們好像要坐好久好久的車。”莊夢試圖從他的嘴裡打探出更多的信息。
莊順毫無防備,得意洋洋道:“我之前問過司機了,還有三天才到那邊。到時候我給你拍大海的照片,你不是也想看看大海嗎?等我有出息了就接你過來,我先替你踩踩點,看看這邊好不好。”
莊夢記下了所有信息,還是叮囑他:“你出門在外一定小心,可以的話每天都給我打個電話報平安吧。莊順,我們是世上最親的人,我很擔心你…”
莊順嗯了一聲,“沒事的,我還沒那麼蠢,放心。”
手機沒了信號,斷斷續續的聽不清,莊夢隻聽到他說明天再打電話給她就掛斷了電話。
她想了想,還是撥通了胡晴的電話,一五一十把事情告訴了她。怕胡晴胡思亂想,她說:“媽,你聯係一下大哥,讓大哥去找找他。莊順就是沒吃過苦,以為外麵的世界很好,你讓大哥好好勸勸他,就當他出去玩一玩散散心,等他回來也彆苛責他,不然他以後怕是又要跑出去的…”
胡晴知道了莊順的消息,沉默著聽莊夢說完,末了還是說:“我知道了,你好好讀你的書,我有分寸。”
“媽!你一定要聽我的,莊順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你有什麼話好好和他說,他吃軟不吃硬的,你好好說他肯定聽的。彆像以前那樣打罵他,他正是青春期很叛逆的,要是再跑了,估計以後就真的再也找不回來了。媽,求求你,千萬彆刺激他,莊順他…他隻是太想出去看看了。”
胡晴一句話沒說,掛斷了電話。
莊夢不知道胡晴聽進去沒有,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莊順那麼信任她,她這樣把他的行蹤告訴胡晴,算不算是對他的一種背叛…
胡晴也沒再打電話給她,看來是有了辦法。
沈若初安慰她,“你要相信你媽媽,也要相信你弟弟。他不是莽撞的人,肯定有計劃的。如果真的發生什麼事,你媽媽肯定已經打電話給你了。所以彆擔心,你做得很好了。”
她心煩意亂,“他才十五歲,萬一被人騙了怎麼辦?我覺得我做得還不夠,可是我又覺得無能為力…還有,明明我答應他不告訴我媽的…”
“任何人遇到這樣的事情都會手足無措。”沈若初輕輕拉住她的手,“你不是神,在你的能力範圍內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彆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他還沒有成年,一個人出去本身就很危險,你作為姐姐這些事情沒人能說你做錯。實在擔心,你就多打電話給他,提醒他小心身邊的人和事,等你大哥找到他了,一切就好了。”
莊夢一下課就偷摸到樓道打電話給胡晴,問她有沒有和大哥莊文聯係上,胡晴態度冷漠,說讓她好好讀書,有事會找她的就掛斷了電話。
莊順果真每天都會在中午打電話給她,他說司機停下來在服務區吃飯,他在服務區拿的座機打電話。莊夢心下稍安,知道他和莊文聯係上之後終於放下心裡的大石。
看來胡晴把她的話聽進去了,希望莊文能接到莊順,然後把他勸說回家。
又過了幾日,莊夢打電話問胡晴莊順的情況,胡晴淡淡道:“他已經回來了。不該你操心的事情不要操心。”
莊夢想說的話噎在喉嚨,想著莊順隻要平安回家一切都不重要,便默默掛了電話。
莊順很快再次打電話給她,一句沒提他是如何回來,有沒有被胡晴和莊軍打罵,莊夢出賣他的事情。隻高高興興告訴她,他看到了大海,還買了新手機。
“其實大海也不是藍色的。”莊順說。
“大海不是藍色是什麼顏色?”莊夢問他。
莊順似乎很失望,“我看到的大海好臟好臟,灰蒙蒙的。拍上來的浪是灰色的,海邊全是彆人丟的垃圾,海水也不好聞,腥臭得很;海風刮臉也不舒服。”
莊夢歎了口氣,安慰他,“天氣不好嘛,夏天的時候應該就很漂亮了。以後你再去看一次不就好了。”
莊順歎了口氣,“我可能,再也沒有機會去看大海了。”
“為什麼這麼說?”
聽筒裡是滋滋地聲音,莊順沒有說話。半晌他語氣輕鬆道:“老姐,你多久回來?到時候我給你做兩道拿手好菜,這天好像要下雪了。”
莊夢下意識抬頭看天,灰蒙蒙的。
今年的冬天似乎要提前了,空氣乾燥又難聞。
“下次放假吧,我應該要回去,身上沒錢了。”
兩人又不鹹不淡說了幾句,互相存了電話號碼這才掛斷電話。沒過不久莊夢收到莊順發給她的信息——
老姐,我並不怪你給老媽說這事。我以為大海是蔚藍色的,直到我真正看到它,灰蒙蒙什麼也看不見,就像我的人生。這段時間我想得很清楚,這可能就是我的命。我認命了,一眼就能望得到頭的人生其實也沒什麼不好。我會好好讀書,老爸已經答應,實在不行就讓我跟著他們做生意,他們說將來這個家反正都是我的,他們終有老去的那天。所以,也不算太差。你想吃什麼發信息給我,我提前給你買,論起做菜,你的手藝還是不如我的。
莊夢默默看完,捂著嘴蹲在地上小聲痛哭。
十六歲的她不知道自己這個決定是對是錯,她隻想讓莊順回來,完成他的學業。
在她的認知裡,隻有讀書才是唯一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