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冷,學校的氛圍卻越來越熱烈。
平安夜和聖誕節眼看在即,學生們都很興奮。
這樣的節日,不管是女生還是男生,都會莫名期待。不是因為它的文化和內涵,而是因為又多了一項可以互相告白的,有紀念價值的好日子。
莊夢沒有回去,原本該回家的日子,她鼓起勇氣發了信息給胡晴,說是要期末考試了,在學校好好複習。
胡晴什麼也沒有回複,莊夢心情忐忑地過了幾天,她沒有膽子打電話給胡晴說這件事。
倒是和莊順說了,莊順一副無所謂的態度,“你管他們同不同意,不回來就不回來唄,又不是多大的事。你上次不是說沒錢了嗎?不回來你哪裡來的錢?”
莊夢隨口敷衍過去,莊順不知道有沒有看穿她這些小心思,倒是沒有拆穿,隻讓她注意身體,學習什麼的都沒有身體重要。
剛到教室,她看到自己的桌子上放著個漂亮的蘋果,莊夢打開旁邊的卡片,是沈若初的字跡:書要好好讀,喜歡的東西也要認真爭取。
她把卡片收好,看著坐在一旁假裝無事發生連書都拿反的沈若初,心下一陣好笑。
沈若初清了清嗓子,“要不要一起吃早餐?你肯定沒吃是不是。”
莊夢咬了一口蘋果,含糊不清道:“你這麼早都沒吃?”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嘛。”
莊夢笑著看向他,見沒人注意到他們,小聲道:“你這是在撒嬌嗎?”
沈若初雙眼亮晶晶,湊近她也學著她的模樣低聲說:“不行嗎?那我下次還敢。”
她很少見到他這樣活潑的模樣,一時間盯著他發紅的嘴唇看得呆了,直到沈若初就著她的手咬了一口蘋果,她才回過神來。
“走吧,再不去食堂一會兒人就多了。”
他的聲音有些微微沙啞。
吃飯時莊夢注意到沈若初有些輕微的咳嗽,她終於確認麵前的人生病,不經意地問:“感冒了?”
沈若初反問她:“擔心我嗎?”
“有什麼好擔心的,你這麼大個人了…”
話是這麼說,莊夢還是補充了一句:“去醫務室開點藥,不要拖嚴重了就很麻煩。”
這天越來越冷,她都恨不得把棉衣套上。
沈若初咳嗽兩聲,“不想吃藥…”
“不想吃也得吃,你到時候傳染給我怎麼辦…”
“苦。”他擰著眉。
莊夢沒想到他會怕苦,想了想說:“良藥苦口,不行就讓校醫給你開甜點的。”
沈若初哼了一聲不再說話,莊夢在心裡歎了口氣。吃了飯還是強行把不願意去醫務室的沈若初拉著,讓校醫給他開了藥。
“校醫說甜食解藥,你就忍忍吧,不然好不了,你看你扁桃體都紅腫成那樣了。”莊夢有些埋怨,都不知道這個人怎麼照顧自己的。
沈若初一路被她數落,也不反駁,嘴角掛著笑默默聽著。
他居然還笑得出來!
莊夢讓開位置讓他進去,抽出語文書來上早讀。
其實也沒什麼不一樣的,她想。
胃不太舒服,莊夢壓了壓肚子,從課桌裡拿出糖含在嘴裡,試圖緩解隱隱作痛。
沈若初發現她的不對勁,啞著嗓子問她怎麼了。
她趴在桌上,有氣無力道:“估計被你傳染了,怎麼辦,賠錢吧。”
早讀課剛結束,莊夢趴在桌子邊就開始嘔吐,直把剛吃完沒多久的早餐全部吐了個乾淨,才覺得舒服一些。
沈若初輕輕拍著她的背,拿衛生紙給她擦嘴,然後默默地把她嘔吐的東西都收拾乾淨。
莊夢趴在桌上大口喘氣,好半天才緩過來。
沈若初把自己的保溫杯遞給她,莊夢就著喝了一口溫水。
他又輕輕的拍著她的背,幫她順氣。
夏微菱擔心道:“你是怎麼了?怎麼好好的突然又生病了?”
她擺擺手,壓著喉嚨的灼燒感,“可能是吃到不乾淨的東西,沒什麼大不了的,吐完就好了。”
白川也看著她,“要不你請假休息吧,你這個臉色不太好看。”
“咱們去醫院看看?”沈若初輕輕扶著她。
莊夢胸口又痛又悶,她緩了緩說:“沒事,休息一會就好了。”
“給你請假嗎?”夏微菱一臉焦急。
“不用,我趴會兒。”
莊夢覺得想吐的感覺沒了,就是胃還有些痛。她捂著胃,心想剛不應該吃那個肉包子的,太硬了。
但是那是她花了兩塊錢買的肉包子。
連著兩節課都沒有好一些,莊夢覺得越來越痛,中間還乾嘔了幾次,整個人虛得不行。她終於撐不住這種痛苦,哼出聲音來。
沈若初覺得她可能休息也撐不住,然後跑去請假,很順利地拿到假條。
莊夢渾身控製不住發抖,沈若初不顧所有人的目光,直接將她抱起。
莊夢的手虛虛地搭在他的肩膀上,眼睛都痛得睜不開。
她說:“不好意思啊,給你添麻煩了。”
她已經沒有辦法去管老師和同學的目光了。
“不要說話,沒事的。”沈若初安撫她。
莊夢疼得受不了,哼哼唧唧。等再醒過來,看到沈若初坐在床邊。自己應該是在醫院,手上還掛著點滴。
她想動一動,卻渾身沒有力氣。沈若初問她有沒有感覺好一些。
“好多了,謝謝啊。”莊夢扯出一抹笑來。
“急性腸胃炎加高燒。輸完液應該就好了。”沈若初拉著她的手,莊夢感覺到他手心的溫度,隻覺得涼冰冰的藥水也不是那麼難受了。
“睡會吧,我幫你看著。”沈若初輕聲的哄她。
莊夢閉著眼,渾身都覺得好累。卻還是嘟囔道:“你自己都生病呢,還照顧我…”
腦袋裡卻回憶起她發燒的那天,胡晴鼻青臉腫的回來,背著她去衛生院裡,語氣焦急的給醫生說:“求求你,救救她!”
她永遠都記得,胡晴穿著單薄的衣服,頭發被汗水和雨水打濕,一股股貼在頭皮上。她趴在她的後背,雖然被顛得難受想吐,但是胡晴身上散發出母親的味道,讓她覺得格外安心,格外的溫軟。
胡晴給她買了方便麵,那是莊夢第一次吃到方便麵。她輕輕地說:“慢點吃,小心燙。”
眼角有些癢,鼻子也不通氣,喉嚨梗得難受。莊夢翻了個身,眼淚順勢就滑進枕頭裡。暈開一朵淺淺的水印,然後消失。
她應該是有機會逃跑的吧。
就像她和莊順一樣,想逃離這個家。
或許她真的沒有做過母親,不知道母親對於孩子,是怎樣的一種愛和束縛。
又或許,自己看到的,到底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
你個賠錢貨。胡晴說。
莊夢隻覺得腦袋疼,一漲一漲似要爆開的那種疼。像有根棍子,被人粗暴的拿著攪著她的腦漿,棍子還會打到她的頭骨,又悶又痛。
莊夢突然開始咳起來,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
她覺得掛著藥水的手臂好癢,似乎有蟲子順著藥水慢慢爬進她的血液裡。
沈若初拍著她的背,替她順氣。溫暖的手掌,就如胡晴一樣。
莊夢又乾嘔了幾次,連帶著咳嗽,整個人看起來像是靈魂都被抽出。
沈若初急急忙忙叫來醫生,醫生停掉她的藥水,問她有什麼症狀。
“她說她很痛,還癢,然後就一直不停咳嗽,還乾嘔。”沈若初說。
醫生摸了摸莊夢的額頭,又看了一眼開的單子,想了想說:“重新做個皮試看看。”
護士立馬重新打了藥水,莊夢大口大口的喘氣,眼睛睜著卻隻能看到頭頂的一片白色。
沈若初握著她的手,微微發抖。嘴裡還在輕聲地說:“彆怕,彆怕,我在的。莊夢你…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莊夢艱難的點頭,卻是一點都不想動。連著又咳嗽了一段,腦袋都要炸開了。
護士突然大聲喊:“她抗生素過敏!”
“快停藥!”醫生的怒吼傳來:“怎麼第一次做皮試沒做出來!”
“她昏著呢,身上也沒出現症狀!”護士都快哭了。
莊夢迷迷糊糊睡過去。心裡卻在不合時宜的想,若這就是死,也太難受了點。能不能有個比較輕鬆的死法。
莊夢睡得並不安穩,耳朵裡全是嘈雜的聲音。迷迷糊糊的被沈若初扶起來,喝了許多的水。
她不想喝了,沈若初哄著她:“再喝一點,把這裡喝完就不喝了,乖。”
她睜開眼,看著還有半瓶的水,皺著眉撒起嬌來:“不喝。”
“醫生說喝了好得快,聽話。”沈若初輕輕的安慰她。
“太多了。”莊夢撅著嘴,怎麼都喝不完。
“那再喝一口,就一口。”他像哄小孩子一樣。
莊夢重新被掛上點滴,這次的藥沒有剛才那麼涼冰冰的,她閉著眼睛,又迷迷糊糊睡過去。
直到天黑了她才醒過來,身上終於不那麼痛了,隻是覺得沒有力氣。
她轉過頭,沈若初皺著眉在看手機。聽到她的動靜,立馬把手機放兜裡過來看她。
莊夢就覺得心暖呼呼的,像被放在棉花上,飄飄忽忽的柔軟成一團。
她說:“我現在是不是很醜?”
沈若初笑起來,認真想了想,說:“是有點醜。”
“快拿鏡子給我看看!”莊夢想坐起來。
沈若初輕輕按著她,說:“醜就醜點吧,等病好了就變好看了。”
沈若初按了鈴,醫生和護士不一會就過來,又問了莊夢現在有什麼感覺,她一一說了。醫生說:“可以出院了。以後看病記得,你對抗生素過敏,在醫生開藥之前一定要提醒。今天幸好打得不多…”
護士也抱歉的笑:“對不起,是我們的疏忽。”
莊夢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對什麼過敏,沈若初還皺著眉,她說:“謝謝了,我覺得現在好多了。”
醫生又叮囑她許多事宜,還有吃東西的忌口,沈若初在旁邊認真的記了,然後給她穿上鞋,穿好校服,這才慢慢扶著她走。
他本來是想背她的。
莊夢拒絕了。
她還沒什麼力氣,慢慢挪著也在大喘氣,時不時就要停下來休息好一會才能繼續走。沈若初耐心的陪著她,說要她慢些。
沈若初扶著她,找了一家還算清淡的小店,陪著她吃東西。
莊夢看了眼店家的表,已經快淩晨十二點了。
她說:“我不吃了,我們先回去吧。”
“必須吃完,你一整天沒吃東西。”沈若初拒絕。
“可是宿舍要關門了!”莊夢指著表說。
“你先吃,彆怕。”沈若初輕輕安慰她,見她撅著嘴不說話,拿著勺子想要喂她吃東西。
莊夢吃了一口說:“飽了。”
“吃完。”沈若初又舀了一口。
等她吃完,時針指向十二點。
看來是回不去了。
沈若初扶著她,慢慢走。莊夢不死心,非要回去看看。學校的大門都關了,守大門的保安也下班了。
她歎了口氣,沈若初說:“我帶身份證了,咱們去開個酒店睡一晚。”
莊夢看著他坦蕩蕩的臉,問:“你不會早就預謀好了吧?”
“我能預謀你什麼?”沈若初帶著笑上下打量著她,莊夢瞪了他一眼。
這次她沒有拒絕沈若初背她的提議,她走不動了。
她趴在沈若初的後背,問:“我是不是挺重的?”
“還好,你多少斤?”他問。
“不知道,再怎麼也得有七八十斤吧。”莊夢感歎。
沈若初輕輕顛了顛她,莊夢抱緊他的脖子。他笑起來:“沒有,我感覺你可能隻有五十多斤。”
“你太瘦了,怪不得你吃那麼多。”沈若初認真說。
莊夢突然就想起他在食堂說的那些話來,捏著拳頭錘了他兩下。
沈若初哈哈的笑,風帶起他爽朗的笑聲飛出去。她趴在他的背上,想起了胡晴單薄的背脊。
把臉貼在他的背上,莊夢眯著眼感受著風。她說:“沈若初,謝謝你。”
謝謝你今天陪在我的身邊。在我這麼痛苦和無助的時候。
“你我之間,不用說謝謝。”沈若初說。
沈若初背著她找了一家還算乾淨的酒店,開了標間房,找到房間後輕輕把她放在床上。
“現在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的。”他摸了摸她的額頭問。
“就是沒有力氣,其他還好。”莊夢說。
“你一整天沒吃東西。肯定會沒有力氣的。想吃什麼,我下去給你買。”他溫柔的說。
“我想吃方便麵。”莊夢看著他。
“那個沒營養。”他認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