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夢這次似乎傷到了根本,胃病一直不見好。稍微吃多了會吐,吃少了也吐,吃到不乾淨的還是吐。
沈若初替她拿著藥,一臉擔心地說:“要不咱們還是去大醫院看看吧,你這樣老是拖著,將來胃越來越差怎麼辦?”
莊夢擺擺手,把藥吞下去了才皺著眉說:“不要。我一點都不喜歡醫院那種地方。”
“不喜歡也得看病呀。”沈若初有些無奈。
莊夢就哄他:“沒事的,我這麼多年都過來了。醫生都是這樣的,非要把一個小病用一堆專業的話術堆著,咱們這樣的老百姓又聽不懂,就以為是什麼大病。”
“你看我這不吃了藥,也挺好嘛。你彆緊張兮兮的。”她拍了拍沈若初的肩膀,表示自己現在很好很強壯。
沈若初歎了口氣,莊夢就拿出還沒有看完的漫畫,攤開在桌上。沈若初見她不想聊這個話題,也不說了,拿了耳機輕輕掛在她的耳朵上。
是周傑倫的《七裡香》。
莊夢輕輕的在心裡打著拍子,她歪著頭瞟了一眼沈若初,他正在一張白紙上用手慢慢勾勒。她湊近了去看,他在畫她睡覺的樣子。
莊夢想了想,從他的桌上也抽出一張白紙來,腦袋裡回想沈若初睡覺的模樣,也學著他的模樣畫出來。
她不會畫畫,憑的全是感覺。等畫完了拿起來看,覺得還有些像,不由得有些得意捅了捅沈若初,把畫攤在他的桌上,輕輕問:“像不像你?”
沈若初噗呲一聲笑出來,又連忙捂住嘴,湊到她耳邊說:“你畫的是我?”
“是呀。”她也跟著笑。
沈若初把自己畫的拿出來給她看,莊夢皺著眉欣賞了一會,說:“臉太胖了,還有鼻子太塌了,你改改。”
沈若初說:“這本來就是你的樣子。”
莊夢瞪著他,沈少爺投降道:“好好好,我馬上改,臉改小兩圈,鼻子高到額頭。”
莊夢就不想理他了。
沈若初卻認真的說:“莊夢,你要不要學畫畫?”
啊?莊夢疑惑的看著他。
沈若初想了想,說:“有藝術生你知道嗎?比如體育好的學生,可以去學體育,或者畫畫好的,學畫畫。這樣高考的時候可以以藝術生的身份考試,文化分的要求就沒那麼高了。相對來說,很多學生反而會選這條路,同樣的學校和錄取分數線,藝術生要比正常高考生分數更低,更好考。”
莊夢亮晶晶的看著他,有些興奮地說:“你的意思是,如果我選擇藝術生,那我考上大學的幾率就會增加很多嗎?”
“我覺得你畫畫很有天賦,你可以試試。實在不行,你成績也不差的…但若是你選了藝術生,可能一樣的分數你可以選擇更好的學校。最重要的是,你對美術感興趣嗎?”
莊夢很心動。
她不停地搓著手,不管她感不感興趣,這事能增加她的選擇權,她就想試試。
於是連著幾日都在想用什麼方式去說服胡琴,她想學畫畫這事。
沈若初給她出主意,她覺得可行。胡琴要的是她考上大學,如今有這麼一條捷徑擺在麵前,胡琴應該會答應的。
做美術生,畫畫的筆、紙、水彩用具什麼的都得自己買,這是一筆大開銷。
她醞釀了幾天,覺得很可行。
本學期的最後一次放假,莊夢興奮衝衝的回家,她原本想找個胡琴和安軍都高興的時間提起這件事,家裡卻突然發生了一件始料未及的大事情。
莊夢在做著飯,聽到外麵吵鬨得很,她以為是胡琴和顧客起了爭執,忙跑出去看。
確實是爭執。但不是顧客,是城市管理者。
外麵圍著很多人,吵吵嚷嚷。
胡晴坐在車頭上,不顧任何形象和臉麵,雙手扒住車頭,邊哭邊喊:“不能拖車!求求你們了!”
“你這是擾亂執法!”一個管理者厲聲吼道。
“你下來吧,我們也是依法辦事。”
“你這車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停在這裡,影響城市形象。”
胡晴卻不顧他們的話,頭發散亂,又氣又急:“大人們!你們是官我們是民,但是也得給我們小老百姓一條活路啊,你們把我家車拖走了,讓我們吃什麼喝什麼啊!我們全家都靠著這個車過日子啊!我還有兩個在讀書的小孩,這不是要我們的命嘛!”
其中一個管理者去拉胡晴,胡晴尖叫著打開他的手,厲聲喊道:“當官的欺負老百姓啦!有沒有人管管呐!”
周圍的人抱著手竊竊私語,一臉看熱鬨的笑容。
“都說了!這事說過多少次了,你自己說說,我們是今天才來嗎?每次你家都說不停這裡了,我們轉身一走,又繼續停。你好歹也給我們留條路,上頭查得嚴,我們也是依法辦事!”一個管理者大聲道。
“大人們,大人們!我們以後再也不停這裡了,再也不停了,這次就不要拖車了好不好?求求你們了…”胡晴哭著說。
“不行!你這好多次了,今天必須要個結果!”管理者道。
胡晴爬下來,不顧地上的臟濕,跪在幾個管理者的麵前,雙手合十搓著手,連聲道:“再也不會了,再也不會了啊!求求你們了,不要拖我家的車啊,我們還靠著它吃飯啊,一家四口就靠著它吃飯啦!”
管理者們紛紛讓開,胡晴又跪爬著到他們麵前。幾人一臉的無奈和無語。
莊夢在人群中找了找,她看到莊軍站在人群的中間,冷冷的看著胡晴,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笑話那般。
胡晴被幾個人拉開,她使勁掙紮著要保住車,也不顧自己現在是否狼狽,是否丟人。
莊夢急忙跑過去推開圍觀的眾人去拉住胡琴,學著她的樣子哭喊:“叔叔,叔叔!求你們了,我們再也不會了,求你們通融一次吧。”
管理者看到她,不耐煩已經達到頂峰,冷笑一聲語氣不善:“你們仗著是女人我們不好下手是吧?”
莊夢連忙搖頭,鼻涕甩了一臉,“叔叔,我們真的知道錯了,就著一次好不好?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車還是被拖走了,看熱鬨的人也散了。
胡晴坐在地上,身上全是在地上蹭的泥巴,頭發又亂又臟貼在她的額頭上,她呆呆地哭。
莊夢閉著眼,無力和無能的感覺讓她覺得窒息。
她連忙去扶起胡晴,胡晴看著她,隨手擦了臉上的淚,站起來走到門麵裡,隨意的坐在梯子上。
莊夢跑回房間,莊軍正坐在床上抽煙。
她流著淚,質問他:“你剛才為什麼不幫媽媽?”
明明…明明那幾個管理者都有些鬆動了。
莊軍瞪著她,厲聲吼道:“幫她什麼?你懂什麼!”
“是!我什麼都不懂,但我知道媽媽為這個家付出了很多。你呢?你又何曾做過什麼?付出過什麼?”莊夢看著他,嘴角帶著嘲諷地笑。
莊軍被激怒,站起來繼續吼:“她付出什麼?要我像她那樣,不要臉麵不要尊嚴的去求人嗎!”
“她不要臉麵不要尊嚴也是為了這個家!你呢!你的尊嚴和臉麵有了嗎!你躲在一個女人的背後就有尊嚴有臉麵了嗎!”莊夢朝著他大聲吼。
耳光重重打在臉上的時候,莊夢的心裡不是沒有難過和失望的。
但她已經習以為常。
她扯著嘴角輕輕說:“莊軍,你就是個隻會躲在女人背後的窩囊廢。”
莊軍重重踢了她一腳,莊夢從屋子的這頭,踢到屋子的那頭。
她跪在地上,閉著眼捂著肚子,卻還是扯著笑說:“有本事你打死我,否則,我一輩子瞧不起你。”
莊軍大叫一聲過來揪住她的頭發,耳光一下下甩在她的臉上。聲音裡都是憤怒的吼:“你他媽知道什麼!你個雜種!老子怎麼生了你這麼個畜生!”
莊夢流著鼻血,眼睛也痛得看不清莊軍的模樣,頭皮痛得全身發麻。
她沒有哭,她隻想笑。
笑莊軍是個窩囊廢。
笑這樣的人居然是她的爹。
笑自己身上居然流著這種人的血。
莊軍一下推開她,她的頭重重撞在牆上,眼冒金星。她緩了緩,說:“我是雜種,你是什麼?我是畜生,你又是什麼?哈哈。”
莊軍就順手拿過他修車的扳手,一下下砸在莊夢的身上。
莊夢抱著頭,在地上來回地躲,扳手砸上她的背,她的手臂,她的大腿。
莊軍大吼一聲,扔了扳手,摔門而去。
她抱著自己的頭,慢慢把身體攤開。渾身都在痛,但是都沒有心臟痛。
她慢慢爬起來,朝著胡晴去。見胡晴還愣愣坐在台階上,眼神空洞,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她又慢慢捂著肚子去廚房,把櫃子裡的剩菜拿出來,就著剛煮好的飯,刨了兩口。
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她張嘴就哇哇的吐。擦了擦嘴,把飯吃完了,這才拿著掃帚去打掃自己的嘔吐物。
把飯菜放在爐子上熱著,找了身乾淨的衣服換了,又重新梳了個頭發。
她要回學校了。
隻有那裡現在才讓她覺得安全,溫馨。
她想,幸好莊順沒有回來,不然他可能也要被打。被打了肯定很痛。
莊夢走出去,和胡晴一起坐在台階上,她輕輕開口:“媽,我想學畫畫。”
胡晴慢慢歪過頭看她,平靜問:“學那個做什麼?”
她說:“藝術生考大學的幾率比普通考生更高。同樣的學校或者錄取分數線,藝術生就要低很多。”
胡晴撥了撥頭發,說:“你想學就學。”
“學這個要花錢。買畫筆,買畫紙都要自己掏錢。”莊夢輕輕說。
“你有錢嗎?”胡晴換了個姿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