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第一次離開家這麼久,在偏僻且貧困的工作環境中生活,您知道我最大的感受是什麼嗎?感恩和知足!生在大都市,生在我們這樣的家庭裡,就是贏在起跑線上了!人生很多時候,是需要比較的,否則會身在福中不知福。”
周沐讚同地點點頭。
“輕易滿足容易產生惰性,但知足常樂的心態,感恩之心,會讓人懂得珍惜。我這些年走南闖北,見過太多讓人感慨的人和事。就說一會兒咱們看得這個工程吧,它就是因為一個故事做起來的。”
又是一座大山橫亙在眼前,汽車駛入一條長長的隧道,陽光被甩在了後麵。
“這是一個公益項目,承建方的利潤很微薄,建設的資金全部來自社會捐贈。工程是要在一條湍急的山澗河流上架一座橋,橋並不長,設計和施工難度卻很高。剛來的時候,我們的工程技術人員一直在打退堂鼓,不是因為不掙錢,著實是太難,沒把握。那些天我們整日勘探測量,風裡來雨裡去,總是拿不出個萬全之策,最後大家決定寫一份報告給公司,這活乾不。”
說話間汽車駛出了隧道,陽光沒有跟過來,迎麵刮來的是蒙蒙細雨。
行駛在雲霧繚繞的群山中,猶如仙境般夢幻。
“為嘛又改主意了呢?公司不答應嗎?”
“報告還沒交出去,一個女人給我們講了她的故事,這個故事讓我們無法推卸這份責任——看!就是那兒!那兒就是我們建的橋——小鮑,直接開到橋邊吧,我和閨女過去走走!”
綿綿細雨中,周沐和澹月在橋頭下了車。
這是一座外形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水泥橋了,500米出頭的長度,寬不過3米,雙向兩車道,平凡的沒有任何亮點。但當你看到下麵湍急的水流,兩邊峻峭的山峰,就不得不為建設者的勇氣和智慧喝彩了。
周沐牽著澹月的手,打著傘,迎著霏霏細雨,行走在還沒有通車的橋上,繼續剛剛沒講完的話題。
給周沐他們講故事的女人叫阿芳,是工程師們住的政府招待所的服務員。
阿芳30歲出頭,不算漂亮,卻利索又能乾,但待人有些冷淡,不愛說話。可自打知道周沐一行人的身份以後,她的態度就有了180度的大轉彎。
剛剛還冷著的臉,隻要一見到他們中的任何一位,就會很熱情地打招呼,不但如此,還經常拿些當地的特產送給他們吃。
大家決定放棄這個項目的那天晚上,阿芳值班,她給大家帶了自家釀的米酒,還有臘肉。
米酒很醇香,在她熱情地邀約下,緊張工作了那麼久的工程師們,放下包袱,開懷暢飲了起來。
米酒入口綿柔,可後勁十足,吃飽喝足了,酒勁兒也上來了。阿芳陪大夥喝,也是酒意正酣,話自然就多了起來。
她說家鄉山美水也美,卻一直很窮,原因是人不行,沒文化,自然就沒見識。沒文化的原因也很簡單,就是走不出去。
“這條河攔住了西岸數十個村莊的村民,祖祖輩輩窩在那兒,無法走出大山融入社會,孩子們更是失去了受教育的機會。也有不認命的,想法設法地往外走,結果卻還是被它攔住了。”
說到這裡,阿芳的眼眶紅了。
“我們雙胞胎姐妹,就是不認命的。寨子裡有小學,我倆上了6年,是班上成績最好的。讀書讓我們快樂,讓我們了解世界,所以我們倆下定決心,一定要繼續上學。”
這必是一段讓人傷感的往事,工程師們放下酒杯,靜靜地聽著阿芳娓娓道來:
“寨子裡沒有中學,想上學就得跨過這條河。我倆堅持多難都要去,家裡不願花這份錢,不同意。爸媽把我倆打了好幾頓,關在家裡不給飯吃,就這也沒讓我倆屈服。趕巧鄉裡的乾部來扶貧,他們說服了爸媽,答應學費減免,我們終於上了中學。”
阿芳普通話很標準,聲音也好聽,她說自己上學的時候是勞動委員兼語文課代表。北京過來支教的老師,誇她嗓音好形象大方,建議她高中畢業可以考播音主持專業。
“那三年真苦,為了能走出去,我和阿芬答應家裡,上學也不耽誤乾活,所以我們沒住校,每天來回奔波三個多小時。怕鞋爛了挨爹娘罵,我倆都是背著鞋打著赤腳走,到了學校再把鞋穿上。夏天還好,到了冬天,腳上長滿了凍瘡,疼得鑽心。但就算苦,那還是我們最幸福最快樂的時光。三年初中,我一直保持年級前五名,阿芬更棒,一直是第一。”
屋子裡很安靜,一對堅強上進的小姐妹,為了求學與貧困、與自然搏鬥的艱辛,讓人唏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