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老板道:“俺也不清楚什麼詩什麼詞的,就是聽人說這東西風雅,想聽兩句。你隨便作一首就是,作成啥樣都不收錢。”
潘椿便將碗輕輕放在桌上,轉頭看了看被夕陽染紅的半邊天,張口低聲言道:“千愁映火雲,百醉似歡欣。下半……嗯……身若沉江去……言飄渡渚聞。”說罷,卻又忙歉然道:“不不,這意象不好,我再想想,再想想……”
“嗐,我聽不大懂,但愁字還是明白的。既然心中愁苦,作幾首也都是一樣的。”酒肆老板灑然道,“再者,這首也很好聽。好啦,時候不早,你還有彆的事吧——就算沒有,也該去找找自己的錢袋。”
潘椿連連道謝,又說日後定把酒錢補上,方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桓喜忙追上前去,張口將他喝住:“兄台,等等等等!”
雖沒指名道姓,但這附近也就潘椿一人走在路上,他左右瞧瞧,停下腳步,才一轉身回頭:“姑娘,你叫我?”
“對、對。”桓喜一笑,“方才在酒肆,我見兄台似乎是丟了錢袋的模樣,兄台是否是想將之找回?”
“當然……莫非是你拿到了我的錢袋?”潘椿上下打量了桓喜一遍,滿麵訝然。
“不不不不是,隻是,我的錢袋在早些時候也被偷去,剛拿回來不久。我想,我應該能幫上些忙。”桓喜忙擺手道,“噯,方才見你吟詩,我覺得很是厲害,才想幫你一幫。”
此時端木芷也自後方趕了上來,他稍慢一步,一是因著琢磨了一下潘椿隨口作的詩,二是與酒肆老板搭了一兩句話,確認了此人就是潘椿無疑。
潘椿還有些疑惑,但還是拱了拱手,道:“那就……多謝二位,敢問二位俠士姓名?”
三人互通了姓名,便由端木芷帶頭,向他先前找到桓喜錢袋的地方而去。
一邊走著,桓喜一邊起了話頭:“哎,我瞧你先前在橋邊一碗接一碗地喝酒,作詩也是無限惆悵,到底是為了些什麼?”
潘椿有些羞赧,猶豫了一會兒,沒能抵住飲酒後高漲的傾訴欲,歎了口氣,如實相告:“我……我喜歡的姑娘,將要嫁人了。”
“她是個什麼樣的姑娘?”桓喜眨眨眼。
“熟悉的人多稱她為豐娘,是城裡富商豐智的大女兒,全名為豐秀瑩。”潘椿聲音低低的,“其實,我早先想過要與她提親,可是豐智一向講究門當戶對,想必瞧不上我。我功名沒能考取得上,本來是想先教教書,賺些本錢來,學著做做生意,攢些錢再試試提親。可是,去教書卻讓人家給攆了出來,灰溜溜地回到城裡,就聽說……就聽說豐娘將要嫁人了。”
桓喜咳嗽了一聲,豎起一根手指,提議道:“就算她將要嫁人,你回城後卻為何沒再去找過她?倘若豐娘也不喜這件婚事,與你兩情相悅,在等著你呢?就像你先前想提親卻又猶豫一般,不試試怎麼知道結果,錯過了該多可惜?”
潘椿苦笑一聲:“婦者,從人者也。未嫁出時從父,嫁出後從夫,再後從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狗屁!”桓喜不顧還走在街上,當即皺眉一喝,猶覺不解氣,怒道,“你們這幫儒生,為何偏要把女人當物件來看。又非所有書上所寫都是真理,倘若這都不懂,讀書也是讀給狗吃了!不過腐儒!”
潘椿忙後退了兩步,依然是苦笑:“是……是,這道理我又何嘗不知,我並未將豐娘或女俠當做甚麼物件,女俠灑脫,必定是瞧不上這等作風……但對於平頭百姓來說,這的確就是沒法子的事……”
桓喜隻覺得他在給自己的懦弱找借口,冷著臉不再搭話,一下有些認為此人再勸也是白搭。他或許當真有些出口成章的才氣,可倘若隻敢拘泥於世俗眼光束縛當中,便也難怪考取不上什麼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