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尋秋麵上的笑意幾乎瞬間就凝滯住了。
張端卻接著說道,“前幾天,商澤陪時言少爺來酒店時,說是無意間看到了你,就向我問起了你的情況,得知你正在金雲酒店工作,就讓我想辦法開除你。”
“時言少爺當時也在,所以…”
才用了這個法子。
原來,這才是真相。
時尋秋繃直的脊背不住地在發顫,眼周也因為激動微微發紅紅,他抖著手,將準備好的辭職報告狠狠砸到地上,“好!好得很!想開除我就直接說啊,何必要兜這麼大一個圈子?都給我讓開,不需要你們開除,我不,乾,了!”
時尋秋說罷,便拽著自己的背包,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金雲酒店。
直到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單間,時尋秋依然沒有從驚愕中回過神,他的心臟砰砰砰跳得飛快,頭腦中也一派混沌。
雖他對時言的投訴並不意外,可他沒想到,這件事商澤也會參與。
甚至於,商澤才是主謀。
時尋秋渾渾噩噩地拿出手機,呆望向那個熟悉的號碼,最終還是沒有勇氣撥下去。
他害怕聽到真相,害怕商澤親口對他說,沒錯,我不想再看見你。
“傻阿秋,我喜歡的是你,又不是你的身份,所以,你是不是時家的真少爺又有什麼關係呢?”
“阿秋,你要去爭啊,你也是時家的養子,憑什麼要一直忍氣吞聲地被藏在背後,你越是不爭,他們就會越瞧不起你,所以,你要爭,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我會一直在你身後支持你的。”
時尋秋的病情不大穩定,心跳得總是很快,又極容易疲憊,服了藥之後開始犯困,便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又陷入了冗長的夢境。
這次,他夢到了很多從前的事。
時尋秋無法否認,雖然他妒忌時言,討厭時言,但他性格軟弱,從來都不想同時言去爭什麼,他隻是想,自己的養父養母,也可以分一點點關心和認可給他。
畢竟,在時言回到時家之前,他一直都以為,他就是時家人的。
可是,商澤卻在得知他的身份之後,鼓勵他去同時言競爭,還說會幫助他。
時尋秋本就不是一個城府深沉的人,又被時家金貴地養了二十多年,心思單純得很,他在與商澤戀愛交往的時候,甚至不知道商澤就是南城鼎鼎有名的商家二少,還以為商澤是個普通的學生,是時言的前任“小男友”,直到他有了爭奪家產的心思,並被時家發現之後,他才在同時家合作的商氏談判席上看到了商澤。
商澤坐在其兄,也即是商氏集團總裁商丞的身邊,漠然地彆開眼,避開被時家推出來的,篡改了兩家合同的罪魁禍首,時尋秋。
“時先生是不是搞錯了?”
商丞望向滿麵錯愕的時尋秋,不滿地問時後光,“據我所知,你的這個兒子一直深居簡出,也從未在時氏集團擔任過何職務,他是怎麼能篡改合同的?”
“時家兒子隻有時言一個人。”
時後光反駁道,“時尋秋,你自己和商總解釋。”
時父冷冷撇清同時尋秋的關係,時尋秋麵對在場所有人逼視的目光,沉默好久,才艱澀開口,“這件事是我做的。”
“我願意替時家承擔責任。”
商丞顧及同時家之間的交情,到底沒有再追究下去,隻不過時家單方麵篡改合同,損失了不少違約金,這一切都讓時尋秋在時家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
可事實上,時尋秋並沒有篡改過那份合同,正如商丞所說的那樣,他根本就沒有機會拿到集團的機密文件。
這一切究竟是誰做的,他根本不敢深想。
直到這件事後的第三個月,時家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徹底斷送了時尋秋的未來。
這場火被很快撲滅,時家也並沒有任何人傷亡,可種種物證和人證都顯示,縱火的人,是時尋秋。
時父大發雷霆,指著時尋秋的鼻子破口罵他是白眼狼,叫他滾,時尋秋明白,他早已失去了時家的信任,百口莫辯之下,隻能狼狽地離開時家,被徹底趕出家門。
時尋秋醒來時,天色已晚,沒想到他竟然睡了大半日。
連綿不斷的夢境讓時尋秋更覺疲累,心臟也不大舒服。時尋秋在床上呆坐了好一會兒,才強撐起身體,打算吃些東西再服藥,可他找遍了出租屋,也沒找到吃的東西。
他摸出口袋中僅剩的幾十塊錢現金,又看了眼之前為去金雲酒店新辦的銀行卡中,所存下來的為數不多的餘額,陷入了深深的後悔之中。
他早上不該走得那麼乾脆的。
一時快意的結果就是,他沒錢生活了。
不行,他得再去一趟金雲酒店找張端,既然這是酒店故意陷害逼他走,他就要把本該屬於他的酬勞要回來,無論如何,他都在酒店辛辛苦苦工作了一個多月,工資是他應得的。
*
晚間的風有些大,夾著如注暴雨,吹得單薄的衣擺簌簌直抖。時尋秋隻好用手攥緊,低下頭匆匆趕路。
之前穿出家門的名牌衣服鞋子早被時尋秋掛在二手平台上給賣了,現在身上穿的都是在路邊買的便宜貨,皺皺巴巴,鬆不成形,可即便是低廉到毫無質感的服飾,也依舊遮擋不住青年身上那股與生俱來般清朗雋逸的氣質,時尋秋撐傘穿梭在雨霧中,微長的發梢沾了些水珠兒,滑過領口處若隱若現的鎖骨,單薄的身影在昏暗的街燈下,竟顯出了幾分脆弱的美感。
猶如雨夜的藍蓮,清貴而不可得。
和從前那個一身華貴裙裝,臉龐精致的時家小少爺彆無二致。
車窗被搖了下來,裡頭的人定定看向時尋秋。
可誰也不知,本就在生病又滴水未儘的時尋秋,此時已經腳底發軟,整個人也在止不住的打顫,就在時尋秋雙目發黑,快要暈倒在金雲酒店對麵的街口時,觀望許久的程虛終於下車,衝上前去,抱住了時尋秋。
“阿秋?真的是你?”
時尋秋的身體重重一晃,他恢複清醒,本能地推開男人的懷抱,手中的傘也在這時應聲掉地。
冰冷的雨水順著發紅的眼眶,流過臉頰,再至下頜。
時尋秋懵懵抬眼,目光卻沒有停留在程虛身上,而是越過程虛,看到了正站在街口對麵,臉色沉冷的“前任”。
商澤。
程虛大概是察覺到了什麼,順著時尋秋的視線回頭看了一眼,隨後了然地一笑,“時尋秋,你不會還在對商澤念念不舍吧?”
程虛故意再次抓住時尋秋的手臂,將人更拉近了些,“我可是聽說了,是誰害你被趕出了時家。”
“鬆開我!”
時尋秋輕咬住下唇,試圖掙開程虛的觸碰。
奈何程虛力氣太大,時尋秋又有病在身,根本動彈不得,就索性彆開臉,冷冷問道,“你不是在國外嗎?為什麼會在這裡?”
程虛算是時尋秋為數不多的朋友兼發小。
程家雖不及時家顯赫,但在南城也能算作是首屈一指的豪門,隻不過程虛在程家的地位並不高,因為他是程父養在外麵的私生子,上頭還有兩個哥哥,根本就無權繼承程家家產。
所以,程虛從小就是南城富少圈中的邊緣人物,就連程家的大哥二哥都不願意承認他,一直頗受排擠打壓。
直到,程虛認識了深得寵愛的時家獨子時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