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尋秋回到破舊的出租屋時,夜已很深,時尋秋摸索著打開電燈,將自己埋進了由幾個長凳和舊被搭起來的沙發上,直到明晃晃的光亮刺得眼皮發疼,才勉強睜眼,目光落在一直攥在手心的帽上,輕笑了一聲,
“真沒想到,我還值五十萬。”
時尋秋將這頂即便再如何缺錢,都舍不得賣掉,無論去到哪裡都會珍惜地帶在身邊的帽子遠遠拋了出去。
“可我不想要…彆人的施舍。”
時尋秋雖是在笑,眼底卻早已赤紅一片,淚意早在商澤猶猶豫豫,卻始終說不出那句“愛”後,就止不住地泛起,所以,時尋秋在離開時異常決絕,並沒有回頭。
因為他怕他再多看商澤一眼,哪怕隻是一眼,都會心軟。
時尋秋揉了揉發酸的眉心,沉默好久,才計算起自己存下來的錢。
鬨了這麼一出,工地顯然是不肯定再回去了,他這麼些天省吃儉用,連件像樣的衣服都不舍得買,可除去日常吃飯買藥的基礎花銷外,怎麼算也隻有幾千塊。
離手術費還差一大截。
時尋秋歎了口氣,如果他的性格不是那麼擰巴,他大可以帶著自己的病曆報告去求時家人,或者,他就該乾乾脆脆接受商澤的錢,他陪了商澤好幾年,身心都搭進去了,賺一筆分手費也無可厚非,可偏偏時尋秋太過較真,他總覺得,無論是親情,友情,亦或者是愛情,都該是最純粹最美好的東西,不應被加諸於太多世俗的東西,即便那些感情已經不再屬於他,他也不想去破壞掉,以一個弱者的身份,去接受同情和施舍。
大不了,他明天再去重新找工作。
第二天一早,時尋秋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他剛按下接聽鍵,聽筒裡就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楊大銳。
“小時!”
楊大銳的聲音聽起來很激動,甚至有些語無倫次,“聽說你昨天差點被老板…呃,你沒事吧!時氏對於這件事很生氣,已經連夜將他開除了!”
時尋秋腦子轉了半天,才聽明白,原來,昨天欺辱他的王工頭已經被時言開除,施工隊目前也暫停了工作,等待新工頭接手,而原來施工隊裡的工人則先停工放假,除此之外,鑒於之前的工頭沒少在工作中刁難工人,克扣工資,所以時氏決定在每個工人在複工後發放一筆數目不菲的賠償金。
而他,作為“受害者”之一,會在賠償金外另外領到一筆撫恤金。
“你不用走了,小時!有了王工頭這個先例,以後沒人敢欺負你了!怎麼著咱也得把賠償金先領到手!而且,聽說時氏很看重這個項目,以後工人們的待遇還會提高!喂,小時,你在聽嗎?”
楊大銳依舊在電話那頭喋喋不休,時尋秋卻隻應付了幾句。
雖然這對於他來說是個好消息,可時尋秋卻開心不起來。
昨天時言也在現場,無論商澤究竟有沒有和時言在一起,但至少,時言對他素來都是有敵意的。
而此次時氏的態度顯然和時言,和昨天的那件事有關。時尋秋並不意外時言會開除王工頭,但時言應該會連著他也一起開除才對,畢竟之前在金雲酒店,時言分明就是想將他往絕路上逼,怎麼這次不僅沒有動他,還要給他錢安撫他?
這實在是太不合乎常理了。
況且…
時尋秋放下手機後,心臟就噗噗亂跳,吃了藥也沒有好轉,一股莫名而來的不詳預感一直縈繞不去。
傍晚時分,時尋秋的銀行卡到賬了一筆兩萬元的金額,備注欄裡標明了是撫恤金,更晚一點的時候,時尋秋竟在新聞上看到時言作為時氏代理人出席西郊商業區建設的發布會,會上,時言高談闊論,大說西郊商業區的建設價值之高,將在整個南城都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而時氏作為南城首屈一指的地產企業,也將承擔起更多的責任,引得帖子底下的評論也紛紛叫好。
時尋秋縮在不足十平的出租房裡,看著視頻中光鮮亮麗,意氣風發的時言,一時晃了神。
*
一連幾天,時尋秋白天繼續去找工作,晚上則早早回家,第三天的時候,他收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問他有沒有收到那筆撫恤金,生活上有沒有什麼困難需要幫助,最後,委婉提醒他不要將自己在工地上的遭遇亂說出去,以免給項目的推進帶來不好的影響。
至此,時尋秋才明白,時言之所以願意出錢平息風波,原來是為了商業利益,收買他和其他的工人。
利益至上,還真是時氏一貫的作風,也難怪,他不是時家人,而時言是。
時尋秋自嘲地笑笑,不過,也總歸算是解決了疑慮,時尋秋收下錢,答應保密,同時提出了辭職。
既然他在南城處處受限,找不到工作,索性就乾脆離開這裡,同時氏,同自己的過去一刀兩斷,重新開始。
反正南城已經沒有他所留戀的東西了。
可就在時尋秋買好三天後離開南城的火車票時,忽然收到了蛋糕店發來的短信,原來,他定做的生日蛋糕已經做好,可以去取了。
時尋秋差些忘了今天是他的生日!
時尋秋看了下時間,現在是下午五點,取完蛋糕回來還可以趕上生日晚宴。
不對,是晚飯才對。
時尋秋無奈搖頭,這還是他脫離時家後的第一個生日,他想為自己過一次。
時尋秋這麼想著,便趕緊出門,準備去拿蛋糕。
南城夏末多雨,白日裡還晴空碧雲的,傍晚就又開始下暴雨,風也特彆大,時尋秋雖然帶了傘,但卻根本撐不住,被狂風吹得傘骨直晃。
在這樣的惡劣天氣下,街上的行人便少了許多,隻有來來往往的車輛疾馳而過,濺起迷蒙的水霧。
時尋秋出地鐵口後,發現雨水竟倒灌進路邊的凹口,積成了一條水河,隻能蹚水走過,時尋秋卷了卷褲腳,剛走兩步,竟聽到身後同樣傳來了蹚水的腳步聲。
時尋秋一愣,因為這腳步聲,實在離他太近了。
時尋秋一手抓緊裝在禮盒的蛋糕,一手撐傘,加快速度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可那個腳步聲卻如影隨形,緊跟在後,甚至於,也與他同步,加快了速度。
他被人跟蹤了!
時尋秋的心重重一跳,他不敢回頭,更不敢停下,索性將傘一扔,將蛋糕禮盒抱在懷中死死朝前跑去。
“操!老子看你往哪跑!”
雨實在太大,這裡又是郊區,街邊三三兩兩的店鋪也皆打烊了,時尋秋辨不清方向,也找不到人求助,他身體不好,在雨中跑了很久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胸腔處一直鼓鼓作痛,動作也慢了下來,很快就被來人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