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這個辦法了,”許葳山長歎一口氣,“不知道新來的校長到底是什麼樣的,就碰碰運氣吧。”
小潔想了一會兒,回到自己座位拿了筆。然而,正當她想要簽字時,紙條卻被一個不速之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走了。
“莊曉欣,”許葳山有些生氣的看著麵前的“不速之客”,“有話好好說,乾什麼搶我們東西!”
“什麼你們?”莊曉欣故作高冷地冷笑了一聲,“小潔是我閨蜜,她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用不著你許葳山插手!”
“我……這信是我寫的……”
還沒等許葳山反應過來,莊曉欣就幾乎一目十行的看完了信。
“好啊你,”她先是惡狠狠的盯著許葳山,然後微閉眼睛擠出一副不屑的樣子,“犯了錯還想狡辯,還說人家領導不負責任,你以為我家小潔是跟你一樣的人嗎!”
說話間,她的雙手已經握住了紙條的一邊,微微錯開一些角度。
“撒手!!”
許葳山的聲音劃破了整個教室的天空。莊曉欣一個激靈,手一抖。
一個人手抖的時間可能隻有幾分之一秒。
而正是這幾分之一秒間,紙條回到了盧小潔手中。隨著一陣疾風,小潔的背影幾乎瞬間消失在教室後門口。
“盧小潔!”莊曉欣推開許葳山,像一匹落魄的母狼般,沿著小潔跑過的路徑飛奔出後門,“我算是看錯你了,沒想到啊,你,你竟然是跟那種人一樣的東西!!”
當時距晚自習開始還有七八分鐘,正是高二學生的返程高峰。走廊上,樓梯間,到處可以見到同學們三五成群,不緊不慢的散著步聊著天。而兩個女生的到來,就如兩顆子彈打破了這種祥和的氣氛——她們所到之處的所有人,都像著了魔一樣瞬間變成木頭人,呆若木雞的看著她們。
前麵提到過,小潔的運球非常敏捷。其實不僅如此,她的跑步速度在全年級創新班女生中也是名列前茅。而且她經過康複訓練之後,腿腳似乎比骨折之前更方便了。莊曉欣是跑不過她的。
具區二中校園雖然不大,但從高二教學樓四樓跑到行政樓也有很長一段路。才跑到一半,平時不太愛鍛煉的莊曉欣就被小潔拉開了很遠的距離,而且體力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她見此情形,隻好悻悻地走回了27班教室。
沒過多少功夫,小潔就進入了行政樓。經過龍主任辦公室時,她發現辦公室空無一人,門窗都是打開的。地上有十幾張被風吹出來的A4紙。她定睛一看,全是各式各樣的處分單。
這些處分單,有學生的,有教師的,但絕大多數都是記過及以上。至於處分原因,大多寫的潦裡潦草,有的甚至都沒寫。至於處分單上的名字,有兩個是她特彆熟悉的,一個陳真,原因頂撞領導,記大過;一個趙三梅,原因空著,記過。
小潔想了想,將這些處分單一一拾起,疊好對折,然後沿著樓梯來到了三樓校長室門口。
校長室門是鎖的,但裡麵卻傳出清晰的講話聲。
“龍建斌啊,”這個聲音略微頓了頓,“還有一件事想跟你談談。最近高一年級組有幾位老師向我反映你做事比較專製,還喜歡意氣行事,有這回事嗎?”
“哎呀,”緊接著是一聲尷尬的笑,“高一年級組,不會是屈主任吧?這樣的話可能是我跟她有點矛盾,她說的有點誇張啦!簡校啊,您可不能聽她一家之言啊!”
“確實,裡麵有一位是屈能靜主任。既然你說她的話不能信,那我就暫時不信。不過,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我再給你一段時間,到時候,老師和學生們的反饋和評價說了算!”
“好的好的,謝謝簡校給我寶貴的機會!至於反饋評價,我這兒就有,在手機上……”
一陣靜默。
“不好意思,手機上文件有點多,不怎麼能找得到……這樣的話……”
小潔攤開紙條,掏出筆,飛快的簽上名字,然後將紙條夾在那十幾張處分單中間,從門縫塞了過去,然後一溜煙跑出了行政樓。
回到教室,她就當什麼也沒發生,埋著頭思考數學題。
九點半,高二的同學們準時放晚自習。放學的路上可以遠遠看到行政樓。行政樓幾乎所有房間都是黑的,隻有五樓的監控中心是例外。
第二天,各班的公示欄都多了一條消息。
龍主任被停職了。由簡校長暫時兼任。
新任學生處主任由學生投票和老師本人意願共同決定。候選人範圍是具區二中全校八十四個班的班主任,全校每位同學都可以采用線上的方式投一票,當然也可以棄權,但不允許投自己班的班主任。各個班主任自己也可以自薦,自薦也對最終結果起到一定作用。
消息一出,投票選舉又成了同學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你投誰?”
“當然是26班薛興華啦!”
“投薛興華乾嘛!溫海洋不香嗎!”
“就是!溫海洋一當選,我們具區二中不就變成天堂啦!”
……
同學們談論中最常出現的名字,有高一(4)班的阮培秀,高一(17)班的餘家和,高二(26)班的薛興華等等,當然最受歡迎的莫屬高二(12)班溫海洋。
溫海洋是高二(12)班的班主任兼地理老師,四十出頭,個子不高,臉上總是掛著慈祥的笑。關鍵是他對學生特彆溫柔。他教的兩個班同學背“60個點”時,隻要背到歐洲西部沿海的“溫帶海洋性氣候”(簡稱“溫海洋”)時,溫老師和藹可親的樣子就會立刻浮現在同學腦海裡,無論是誰都能立刻聯想出那種全年溫和多雨的美好圖景。
然而,儘管同學們對他的熱情很高,溫海洋本人卻是一種隨遇而安的態度。能評上加工資,那當然不錯;評不上,小富即安,上上課改改作業,也很閒適。
與教室裡熱鬨的場景截然相反的,是位於辦公樓三樓的高二英語組第四辦公室。
“真真,你……確定要跳槽嗎?”
“你這麼優秀,肯定能把我們二中建設的蓬蓽生輝,怎麼說走就走呢?”
整個辦公室都沉浸在一種親人離彆般的悲涼氣氛中。幾個年輕老師圍在陳真的辦公桌旁邊,依依不舍地看著她。
而陳老師的辦公桌上,是一份已經寫了一半的辭職信。
這封辭職信,她已經醞釀了好久。
最近幾天,她隻要空課待在辦公室,腦子裡就一直在不由自主的回想。
她在回想,自己屢次為保護競賽學生自由發展的權利,看似做得天衣無縫,卻每次都被領導點名談話……
她在回想,自己每次被點名談話,自己的同事們非但不支持自己,還勸自己在領導麵前乖乖做隻小綿羊,什麼事業什麼夢想在飯碗麵前都是次要的,還要在自己學生身上補兩句刀……
沒錯,在這種學校,她無論怎樣,結局總會是走投無路。具區二中欠她的太多了。
她在回想,當初自己為了保住飯碗,聽旁邊桌許家珍老師的話,昧著良心欺下媚上……
她在回想,去年二月的那個夜,竟然欺騙最信任自己的儀征和小潔,差點造成兩段夢想的悲劇……
在她心裡,學生就是整個學校。她對學生做出如此事情,她欠具區二中的,也太多了……
既然互相欠對方的,那就乾脆一刀兩斷,算是都還清了吧……
不過,她始終下定不了這個決心,那份辭職信也是一拖再拖——至於原因,她自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