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4日是報到日。按照慣例,省選的試機會在報到日單獨安排一個小時,而不是像NOIP一樣在考前半個小時。唯一的改變是,這次CSP-E的試機時間改到了晚上八點到九點。
“嫣然,仙然,翩然,咱們……能不能再走快點?”
才七點三十五,曹家四姐妹就已經坐地鐵來到了距江海大學不到三百米的江海站。
發問的是曹天然。曹天然是個略顯瘦弱的女孩,是四姐妹中年齡最小的一個。她從小喜歡下棋,特彆擅長圍棋,對五子棋、象棋等也有所涉獵。小學二年級時,她在一場區級圍棋比賽中戰勝了一位五年級的“高手”,於是她的伯祖父曹聞便發現了她“超乎常人的天賦”,將她帶到自己的徒弟秦華那裡學習編程。編程學習本身就很忙,再加上她年齡較小,需要補充大量的數學知識,她就隻能被迫放棄棋類的學習。今年省選,曹老爺子又幫五年級的她以延陵外國語學校初一學生的身份報了名。受家庭氛圍的影響,她本人也想挑戰一下,跟三個姐姐一起積極備戰。
“急什麼急,”走在後麵的曹嫣然一臉嫌棄的看著妹妹,“學校又不遠,出了站幾分鐘就到了!”
要不是曹天然急著要來考點,曹嫣然可能現在才從家裡出發呢。
不過作為大姐,考慮到妹妹急切的心情,曹嫣然還是加快了腳步。二姐曹仙然和三姐曹翩然也不情願的跟了上來。
七點四十,她們便簽了到,來到了機房。機房裡除了她們隻有兩個人。曹嫣然和曹仙然挑了兩個靠後的座位,並排坐下,兩個妹妹分彆坐在她們的兩邊。
八點,選手們基本都來齊了。
省選試機跟NOIP試機不同,氣氛極其歡樂。座位隨便坐,網是開的——隨你看番打遊戲追劇,還可以隨意的討論,就算你在裡麵打架也沒人管你。整個機房炸開了鍋,一些需要安靜的同學紛紛戴上了耳塞。
曹嫣然和曹仙然已經在C站上看了二十分鐘的番,曹翩然在一旁打板子。而另一邊的曹天然正戴著耳塞,盯著顯示屏上的C++界麵,急得麵紅耳赤。
“嫣然,”急的生無可戀的曹天然終於決定向姐姐求助,“你說我什麼都不會,明天怎麼弄啊!”
“又沒有事,”曹嫣然仍然盯著自己的番,輕描淡寫的說,“省選也是有部分分的,你把部分分打滿就是了。”
“可是我……我連個根號的判素數都調不對啊!”她急得差點哭出來。
“背代碼,網是開的,網上找彆人的AC代碼,像背詩一樣背。”
曹天然沒辦法,隻能硬著頭皮背。折騰到八點五十幾分,她總算把根號判素數和幾個常用的STL勉強攻下來了。
機房另一邊,盧小潔正帶著耳塞,像下午在自己學校一樣打著自己沒打完的板子。
第二天早上八點,小潔早早的來到了比賽機房,對著準考證找到自己的座位,坐定。
不一會兒,比賽正式開始。
從2021年開始,各省省選便采用全國統一命題,對於江左這樣的強省來說,題目肯定是變簡單的——甚至很多人說簡單的像NOIP一樣。而今年的CSP-E,作為聯合省選的替代品,變化應該也不會太大。
小潔很早就開始接觸省選題,對省選題的難度自然了如指掌。按照自己的水平,她胸有成竹的想,第一天第一題是肯定要切掉的。
於是,她沒看部分分,直接對著“100%”的數據,在草稿紙上演算起來。
幾乎與此同時,坐在她左後方的一位延陵中學的女生也確定了切掉第一題的目標。
這個女生就是曹嫣然。
大約半個小時過去了。按照道理,小潔想,這麼長時間第一題應該切掉了。可是她腦海中還沒有一點思路。
難道是今年的題特彆難?
倒有可能。不過,她想,更有可能的是自己退役的時間太長了,水平變菜了吧。
還是退而求其次吧。把40分部分分穩拿下來吧。
好了,差不多搞定了……哦不,這個詭異的前綴和怎麼維護?
正當曹嫣然信心滿滿準備開始打第一題代碼時,她突然發現了問題。她的目光再次聚焦到草稿紙,右手拿著筆拚命在一堆看不懂的東西上麵畫著圈,左手使勁的撓著頭發。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豆大的汗珠從她的發絲上,背上,以及身上的每一個毛孔滲出,順著身體滑落下來。
第一題40分部分分很好寫。沒過多久,小潔就寫完調完了。
不過,40分是肯定不夠的。
於是,她打開第二題,祈禱著第二題能簡單一些。
算了,要不要放棄……
不行!我可是曹嫣然,區區一個前綴和維護怎麼能把我打倒……
一定要AC!
曹嫣然頻繁的看著顯示屏右下角的時間。然而,在她心中,這個時間既決定了一切,又根本不重要——這可是第一天第一題,要是切不掉,那豈不是笑話?不管花多長時間,就算下麵的題都不做,我曹嫣然也一定要把它……乾下來!
焦急,無奈,心有餘而力不足,這些情緒交織在一起,再也掩藏不住了——機房裡,隻聽她近乎瘋狂地喘著粗氣。她的心中仿佛要竄出一團火焰。她恨不得馬上跳起來,對著天花板狂吼一聲。
遠在一千多公裡外的華清大學計算機實驗室,已經入選國家候選隊的賈應元、言雪嶺和陳孫鈺三人也拿到了這一份省選題。
“總感覺這次的第一題好裸啊,”思考了良久的言雪嶺突然發話,“感覺就像某個數據結構的板子題!”
陳孫鈺點點頭,表示有同感。
“帶修改樹上路徑最長不下降子序列,”賈應元努力的回憶著,“這不是‘HYY岸邊樹’嗎?”
“你瘋了吧!省選第一天第一題!”旁邊的陳孫鈺像看瘋子一樣看著他。
“HYY岸邊樹”,是IOI2036 AK者、現就讀於華清大學“堯班”的黃遠鈺大神在不到一個月前剛提出來的一個新數據結構。這種數據結構是一種模擬長在岸邊的柳樹向下紮根、向上生長、柳條垂入水中的場景的樹形數據結構,用來解決帶修改樹上路徑最長不下降子序列等一類問題。這種數據結構寫起來很簡單,核心代碼隻有十來行,但其背後蘊藏的思想卻非常奇怪,甚至可以說“反人類”,以至於發明人黃遠鈺都不能很明確的說出它的本質,隻能用自己的姓名首字母給它命名。就連去年全國前15名的賈、言、陳三人,碰到這類問題時都一籌莫展,直到聽了黃大神的報告,才慢慢的有些思路。
而這個“HYY岸邊樹”,由於剛提出來不久,及其鮮為人知。就連賈、言、陳三人,要不是他們和黃大神都來自江左省交往比較多,他們也不會知道這玩意,更彆說那些連NOI都沒打過的人了。
“我也覺得是‘HYY岸邊樹’,裸的板子題。”陳孫鈺小聲的說。
“省選考場手推‘HYY岸邊樹’?我看是出題人瘋了!”
“他可能覺得放板子題就是很良心的一件事情了。還有,這題的40分暴力好像是白送的。”
“也就40分是白送的了。後麵60分,就算放到IOI最後一題……”
“比賽結束,全體起立,背對顯示器!”
外麵進來兩個工作人員,幫大家逐個核對並提交了程序。省選並沒有像NOIP一樣要那麼麻煩的確認簽字,兩個工作人員很快就離開了。
“解散!”
還沒等“散”字說完,曹嫣然就像瘋女人似的衝到另外一個延中女生——也就是她的妹妹曹仙然的旁邊,滔滔不絕而詞不達意的跟她說著一些東西。很快,他們身邊就聚了好幾個人,有宋北辰,還有幾個身穿延中校服的學弟。而曹翩然和曹天然則在更外麵的圈層,聽著他們討論,一言不發。
盧小潔則整理好東西,平靜的走出機房——這裡沒有她認識的人,她不可能跟任何人傾訴或者對答案。她隻能祈禱第二天能稍微簡單一些,自己能切掉一道題。
不過,第二天沒能如小潔所願。
40+40+0+35+0+45=160。她在腦中計算著自己慘不忍睹的估分,歎了口氣。
算了,就這樣吧。
她最後一絲幻想徹底破滅,再也沒有什麼追求和期待了——省隊,肯定沒希望了。
不過,那個時候否定自己,似乎還為時過早。
清明假期過後,小潔還是像往常一樣回到學校上課,就當什麼也沒有發生。才過了一天,她對那場考試的印象已經模糊不清了。
“盧小潔,出來一下。”
門口的一個男聲把小潔嚇了一跳。我乾了什麼?她不解的想。
當她走到門口時,才抬起頭一看,是孫老師。
“評測結果出來了,你進A隊了!全省女生第一!”
小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曹嫣然,什麼曹仙然,這些大名鼎鼎的名字她也不是沒聽說過。自己那慘不忍睹的成績,怎麼能和那些……神仙比?
再加上去年NOIP的那個155,令她更加懷疑自己聽錯了,一臉詫異地看著孫老師的眼睛。
“彆這麼不自信,你就是全省女生第一,你做到了,”孫老師微笑著拍著小潔的肩膀,“這裡有省特派發來的成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