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了省隊，世界上就隻剩下一件事情，就是集訓。其他的事情，包括文化課等等，都可以放一邊。

這次省隊集訓的地點在金陵外國語學校。

前麵提到過，金外是江左省內兩大信息學巨頭之一。不僅如此，這所學校還是一流的世界名校。這裡的一切，從飲食，到作息時間，再到辦學理念，沒有一項不是其“人間天堂”美譽的最好見證，令省內外無數學子無限向往。

小潔從來沒去過金外，但她通過各種渠道——包括初中時的信競教練，無所不知的爸爸，等等——對這所世界名校有所耳聞。完備而現代化的硬件設施，學識淵博而和藹可親的教師團隊，高度自由的學習氛圍，個個擁有神仙氣質的同學們……這些，共同勾勒出小潔想象中金外的樣子。

而這一次，金外不再神秘。

乍一看，這所學校的外觀還挺讓人失望的。但小潔一走進去，腦中便浮現出兩個詞語，一個“舊而不破”，一個“彆有洞天”。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各種物理學模型，隨處可見的海外留學簡章，做工精致的知名校友塑像，無不展現出這所學校的高度國際化和深厚底蘊。

正當小潔流連於眼前的這一切時，訓練機房已經來到了她的麵前。

不愧是世界名校的機房——又大又充滿活力。小潔對著每台計算機背後的編號，迅速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沒過多久，題目發下來了。

正當小潔仔細的思考著第一題時，身後傳來了一個沙啞而慈祥的聲音。

“曹嫣然，你坐盧小潔——就是那個女生旁邊。”

小潔回頭一看，隻見一個高高瘦瘦的女生邁著優雅的步伐徑直走向她旁邊的座位。

那個女孩從來沒見過。小潔沒有理她，繼續做自己的題。然而，女孩一坐下來，就用一種有些彆扭的眼神將她打量了一番，然後就開口了：

“大佬，你就是具區的……盧小潔？”

“是盧小潔，但是……不是大佬。”小潔有些羞澀的說。

“彆說了，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菜了，”話音剛落，曹嫣然便迫不及待地說，“我就是個C隊的蒟蒻，你也知道，托了關係再交錢進來旁聽的。你可知道，我省選的時候一道題也沒切。第一天第一題，我簡直就是個腦殘，被那個前綴和維護卡住了，最後手滑多打個0還爆空間了。第二題……”

她滔滔不絕地說了許多，省選兩天六道題目，幾乎每道題目的做題細節都被她摳了一遍。

小潔頓時感到有些不解。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為什麼一見麵就要就一場她都快徹底淡忘的考試和她談這麼多？更奇怪的是，為什麼她的語氣裡有一種完全沒有必要的自責？

“對了，我叫曹嫣然，延陵高中的。很高興認識你。”

曹嫣然主動而熱情地向小潔伸出了手。小潔暫時打消了那種顧慮，與她握了握手。

五個小時很快過去。評測開始了。

省隊裡果然都是神仙。顯示屏上，一眼望去全是綠色的“答案正確”。165，230，甚至還有兩個300，全都是小潔望塵莫及的分數。就連旁邊那個“C隊的”曹嫣然，都考了105。

小潔自愧不如，隻好歎了口氣。

不一會兒，屏幕上出現了“開始測試選手盧小潔”的字樣。

小潔已經不抱任何期望了。然而，她注意到，旁邊的曹嫣然卻把眼睛瞪的異常的大，比看自己成績的時候還要專注一萬倍。

“唉，你看這麼專注乾什麼，”小潔輕輕拍了拍同桌，不解的問，“我都隻要有分就滿足了。肯定沒你高的，放輕鬆點。”

曹嫣然絲毫沒有理會小潔，反而看的更專注了，直到小潔的程序評測結束。

“55！不愧是全省女生第一盧小潔大佬！”

“你有病吧！”小潔尷尬地笑著，不解的看著身邊曹嫣然神經質般的表情，“你都比我高整整50分呢，還說我強？！”

“唉唉唉，也就五十分。想必大佬明天一定反超我五十分！”

曹嫣然揮動雙手，做出信競界經典的“膜拜”動作。

小潔一臉懵逼。她那個“想必”，到底是根據什麼“想必”出來的？

不過，這個“想必”讓她展開了豐富的聯想。她回想起自己曾經遇到過的種種大佬，有同一個初中的，有夏令營或冬令營認識的，還有通過其他渠道認識的，十個有八個跟身旁那個曹嫣然一拍即合——他們說的幾乎每一句話都會竭儘所能的強調自己有多麼多麼弱，對方有多麼多麼強。哪怕現實狀況與之恰恰相反，他們也會“想必”出一個與現實相反的情景，並且樂在其中。

也許，她想，這就是所謂的謙虛。

下午講的是網絡流，講得很有趣。小潔聽得非常認真，收獲頗豐。

同時，她也發現身旁的那個曹嫣然非常能講。每逢課間，曹嫣然就主動跟她聊上課的內容，聊學習生活，聊興趣愛好，甚至聊人生。就算沒有合適的話題，曹嫣然也能編出一些話題，和她聊上好幾十句，簡直就是一個泄漏了的話匣子。

平時不怎麼愛講話的小潔自然覺得有些厭煩。不過，不得不承認，聊天確實有拉近人與人關係的強大功能。隨著聊天的深入，小潔和曹嫣然漸漸熟絡起來。

省隊集訓的第一天，伴隨著悅耳的鍵盤聲以及愉快的討論聲，不知不覺悄然結束。

第二天，小潔一大早就來到了學校。

從第二天起，早飯是唯一一頓在食堂裡解決的飯。

小潔走進食堂，就感覺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金外的食堂，如果用兩個字形容，那就是“高級”。整潔大氣的餐廳，晶瑩透亮的玻璃幕牆，餐桌上擺著的鮮花，立體聲音響裡流淌出的悅耳動聽的輕音樂，從場館布置到點餐取餐，無處不體現著現代而國際化的高雅品位。更讓小潔沒想到的是，食堂裡提供的早餐竟然是西餐，芝士培根三明治，水果沙拉，外加一杯熱可可，全是她的最愛。

她端著餐盤，像在自己學校裡一樣找到一個比較偏僻的靠窗座位，然後便開始大快朵頤。

“嗨，盧小潔。”

一個聲音將她從美食的海洋裡拉了出來。她抬頭一看，是曹嫣然。兩人熱情的問候了一番，然後便輕鬆愉悅的聊了起來。

聊著聊著，小潔越來越發現同伴的不對勁。她好像在等待著什麼時機。

“嫣然，你好像在等待什麼？”為了消除自己的顧慮，小潔直奔主題的問。

“我……在等待和你握手。”

為什麼要現在握手？昨天不是握過了嗎？小潔搞不懂。不過，看在對方誠意的份上，她還是伸出了右手，答應了對方的請求。

曹嫣然的手是如此溫暖，溫暖中蘊含著誠意，蘊含著友誼。這一握，讓小潔幾乎徹底打消了剛才的疑慮。

突然，小潔感到有點尿意。於是她離開了餐桌，去了趟廁所。

回來後，她發現曹嫣然已經吃完了，在等她了。於是她迅速搞定了餐盤裡的沙拉，將杯中的可可一飲而儘，與同伴肩並肩走向訓練機房。

上午模擬賽，題目還是一如既往的難，但還是一如既往的有趣。然而，小潔發現自己怎麼也提不起精神，顯示屏PDF上的文字就在她眼前亂飛，但怎麼也無法進入大腦。

過了二三十分鐘，她的頭上仿佛灌滿了鉛，一動不動的栽在桌麵上。她無力將它抬起，也根本沒有這樣做的欲望。

又過了一會兒，她睡著了。睡的很香，還微微打著鼾，口水從她嘴角流出，將無辜的草稿紙打濕了一片。

“哇！AK！”一聲驚叫莫名其妙的闖入了小潔的夢鄉。

什麼鬼？什麼AK？

小潔揉了揉惺忪的雙眼，這才抬起頭，呆滯地看著屏幕。

咦？怎麼還開始評測了？

完了，她連程序都沒有寫一個，更彆說交了！

“唉，我怎麼這麼能睡。”她懊悔而自責的拍打著自己的頭。一次寶貴的訓練機會，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溜走了。

“沒事，”旁邊的曹嫣然拍著她的肩，用一種安慰的口吻說，“可能昨天晚上沒休息好，剛才補補覺也不為過。畢竟身體最重要嘛。”

“可是……我昨天晚上睡得不錯啊。”

“你覺得你睡得不錯，但實際上你可能需要更多睡眠。沒事，待會兒吃完飯聽聽評講也一樣的。”

哦，這倒有點道理，小潔想。可能是自己還沒適應高強度集訓的節奏吧……算了，不管它了，睡一覺也好，下午更能打起精神嘛。

果然，下午小潔一點沒有睡意，聽的比誰都專注。

往後幾天，她的睡眠都很規律，晚上睡得很香，白天從來沒有睡過覺。應該是慢慢開始適應了吧，她欣慰的想。

訓練進行得很順利，也很充實。小潔經過長時間的適應，也養成了一些獨特的作息習慣。例如，每天在機房裡吃完午飯後，她會到外麵走廊上散一會兒步，順便看看金外的風景。散完步，她就回到座位上，打開電腦，研究上午題目的題解。

可是有一天，她回到座位上，沒有立即打開電腦，而是被旁邊電腦前的什麼東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張A3紙——如果她沒猜錯的話應該是曹嫣然上午的草稿紙，攤開在桌麵上。上麵寫滿各種各樣的草稿，而那些草稿間，有一棵用鉛筆畫的樹。樹的紋路非常清晰，每一個枝椏、每一片樹葉都經過精心雕琢，頗有寫實主義的風趣，與旁邊群蟻排衙般的二叉樹、線段樹相比，可謂是一股清流。

正當小潔欣賞著這棵樹時，曹嫣然回來了。

“這是你畫的樹？”小潔一臉欽佩的看著曹嫣然。

“What？它……”曹嫣然一驚，有些莫名其妙的不知所措。

“就在你桌上，我沒動。畫的挺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