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接個人。”
林聽下車後,往燒烤店的方向走,河麵的倒影極為清晰,她側目瞥了眼,稍頓,而後繼續往前走。
凡事都有個底線。
林聽本以為,馮逞是個有原則的人。
至少有分寸。
但,是她想當然了。
走到燒烤店門口,林聽眼睫稍抬,對上江入年黑白分明的眼底,盛滿了光影,他正注視著她,帶著似有若無的挑逗。
莫名輕浮。
林聽垂下眼,走了進去。
江入年盯著她看,沒一會兒:“跟我說說林軟軟,你今天出什麼事了?”
“沒什麼。”林聽走到他身邊坐下,看到他圓潤的指尖,收回眼之後若無其事般地將話題引開:“你聽廣播了嗎?”
沉默了一會兒。
江入年把眼彆開,慢悠悠地道:“聽了。”
其實林聽現在也不是很想說話,隻不過在江入年麵前,她已經變得習慣性主動,便也自然而然地說了起來。
江入年安靜地聽著。
這像是極為稀鬆平常的日常,又像是林聽從未想象過的場景,卻讓她覺得,就算和人聊工作,也可以這般治愈。
沒有絲毫負擔。
仿佛貪戀上此刻的感受。
林聽不願立刻停下。
就細水長流地慢慢講著。
不知不覺間,掛鐘轉到九點。
江入年把視線收回來,與此同時,他彎了半天的唇角也緩緩壓下去:“困了。林軟軟,過來拉我一把。”
聊天戛然而止。
按照他的要求,林聽順從地照做。
“心情好點沒?”
“什麼?”
“不然呢就再出去走走。”江入年自顧自地整理衣服,說話有點拖腔拖調的意思:“彆板著張臉睡覺,這是跟誰過不去,嗯?”
“……”
林聽盯著他的眼,像是受了蠱惑般:“那就再走一會兒吧。”
河邊的蚊子多。
江入年把自己的外套丟給林聽穿。
兩個人出了燒烤店後,才發現外麵下起了密密的雨,江入年頓了下,看向林聽:“不走了。我去開車,你在這兒等我一下。”
林聽下意識拉住他。
江入年回視:“下雨了,怕你感冒。”
林聽盯著他的眼睛,遲疑地往前走了一步:“那我能跟你一起去嗎?”
江入年盯著她看一會兒,忽地笑了。
他直接把她披在肩上的外套拽下來,蓋在她頭上,收緊,然後又極為惡劣地拍了拍,隨意地道:“走吧。”
林聽跟上去。
兩個人走到停車位。
江入年剛把車門打開,餘光就瞥見一道黑影。
突如其來的一聲:“林老師!”
倆人都來不及反應,馮逞就衝出來。
江入年條件反射般地把手伸出去,擋在林聽前麵,目光正對著馮逞。
“你哪位?”
馮逞看了看林聽,憋出一句:“我是林老師的同事。”
江入年閒閒地道:“有事?”
“……”
江入年把車門拉開,轉頭:“你先上車。”
林聽抬著頭。
下一刻,江入年直接把她塞進去。
關好車門之後,江入年慢悠悠地轉過身。
目光停在馮逞身上。
從上至下,細細地打量。
馮逞垂下眼睫,瞥到自己兩條隔壁上被蚊蟲叮咬出的紅包,又想到,林聽身上卻披著江入年的外套。
馮逞情不自禁地捏緊拳頭。
馮逞忍了忍。
“雖然林老師有交友自由,我沒資格管,但現在已經這麼晚了,你和她孤男寡女的,是不是有點過了?”
江入年麵無表情,神色淡淡的。
“林老師脾氣好,雖然不說,但不代表她不在意。”馮逞瞥了眼車窗,故意說得很大聲:“請你尊重她。”
江入年的眼神耐人尋味,像是在盤算著什麼。
林聽密切關注著車外的情況。
過了一陣,江入年忽地往前走了一步,與馮逞靠得很近。
不知道在說什麼。
然後,馮逞臉色突變。
“混蛋!”
馮逞一拳揮開,幾乎同時,把江入年撞倒在地。
場麵瞬間定格。
像是沒想到這麼輕鬆,馮逞有些反應不及,很快注意到江入年嘴角揚起一抹得逞的弧度。
“江入年!”
林聽想也不想,匆匆跑下車,張開雙臂護著江入年。
他的嘴角被打出血來了。
林聽閉了閉眼,不忍去看。
卻又擔心他的傷勢。
她睜開眼,語氣生硬,卻軟:“站得起來嗎?”
江入年動了兩下,看著林聽有氣無力地說:“好疼。”
林聽把唇線拉直。
情緒也不知怎的,就因為他一句話,變得莫名煩躁起來,她把江入年攙扶起來,一言不發地往路邊走。
氣壓低得仿佛天塌下來。
馮逞腦子一片空白,定格須臾,他才回過神,下意識追上去攔在林聽前麵:“不是的,你聽我解釋,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林聽強裝冷靜:“讓開。”
大概沒見過林聽這麼冷酷的模樣。
馮逞有些嚇到了,緊張兮兮地想辯解,卻隻說了句:“我不是故意的。”
“……”
林聽輕閉了下眼。
以前就算受了委屈,就算被惹到想發火,她也隻會覺得沒必要。
她很少與人交惡。
任何不愉快。
她都覺得自己能獨自消化掉。
她從不覺得委屈。
可無論如何。
她都不希望那人是江入年。
她就是格外的不希望,是他受委屈。
她與馮逞對視,一字一頓:“請你,尊重我。”
“……”
打車回小區的路上,恰巧路過一家藥店,林聽讓司機師傅靠邊停車,她下車買了藥回來,才讓司機師傅繼續開。
江入年瞥了眼,抬手碰了碰嘴角。
“江入年。”林聽點名指姓,製止他的動作,然後把他的手拉下來:“先彆碰,等會兒到家給你塗藥。”
江入年這會兒倒是好說話:“哦。”
須臾,他追問:“去誰家?”
林聽低眼:“我的。”
進了門,林聽把江入年扶到沙發上。
她彎著腰,先用棉簽沾了碘伏,給他嘴角的傷口消毒,動作顯得生疏。
她專注給他處理傷口。
一隻手還托著他的下巴,將之稍稍抬起,又唯恐他不適應,謹慎般地隔開些距離:“疼的話告訴我。”
江入年氣息有些亂。
“我自己來。”他往後靠了靠,試圖避開她的觸碰。
林聽皺眉:“做什麼?”
江入年頓了下,抬眼看她。
林聽有些不悅,但又想到什麼,再度變得耐心起來。
她的語氣像在哄小孩:“你彆亂動,我動作快點,一會兒就好。”
距離再次拉近。
江入年的目光不穩,堅持了一會兒,他的視線有些不自然移開,最後停在她身後的電視機上,盯著屏幕上倒映出來影子,晃了神。
林聽感覺他很緊張的樣子。
她沒多想,單純地覺得他怕疼,便放輕手上的動作,磨蹭了一會兒,才總算把他嘴角的傷口處理完。
“傷口這兩天儘量彆碰到水,不然的話會發炎,哦對還要記得每天擦藥。”林聽把藥品收進藥袋裡,忽地想起另一件事,她慢慢抬起睫:“也彆拿手碰,記得住嗎?”
江入年緩緩坐直了:“那我洗臉怎麼辦?”
“……”
林聽想了下,站起來對江入年說:“等我一下。”
她就離開了一會兒。
回來時,手裡拿了好多獨立包裝的濕巾,她把多餘的放下,拆了一包放到江入年手上:“先用這個應付一下。”
江入年臉色有些嫌棄:“我不用這玩意兒。”
林聽好脾氣地說:“正常洗臉的話,起碼要等傷口結痂才行。”
江入年就噢了一聲。
他的樣子,連敷衍都懶得敷衍,像是轉頭就打算把她的話忘到九霄雲外去。
林聽抿了下唇,還是提了:“或者你每天過來找我來塗藥。”
“就個小傷。”江入年看她,不屑一顧:“犯得著這麼興師動眾?”
林聽一言不發。
“……”
江入年感覺自己被她拿捏了,安靜一會兒,他後背靠在沙發上,半推半就地應了聲:“幾點?”
林聽思考了下:“你洗完臉之後。”
江入年沒什麼意見。
過了這麼久,隻是難為林聽還記得江入年被推的那一下,回憶起他在地上起不來的樣子,林聽極為嚴肅地問他:“還有哪兒疼?”
“哪哪兒都不舒服。”江入年老實道:“說不上來。”
林聽頓了下,忽地冒出一句:“對不起。”
她沒想到會害他受傷。
江入年笑了下,口吻隨意:“這事兒的起因是那個傻缺,但歸根結底是我沒打過人家,你道哪門子的歉?”
“我不該瞞著你。”
“什麼?”
“就是馮逞一直跟著我的事。”把利用他的那段心思跳過,林聽補充了一句:“不過我也是今天才發現的。”
聞言,江入年臉色變得很差。
“你還要和那狗在一個單位上班?”
“事發突然,我暫時沒想好要不要辭職。”說到這,林聽莫名歎了口氣,慢吞吞地說:“這事兒不用你操心,快回去休息吧。”
江入年按下情緒,不鹹不淡地點了下頭。
他站起來。
林聽把他送到門口。
臨走前,江入年回頭問:“為什麼不告訴我?”
林聽一愣:“嗯?”
江入年目不轉睛:“怕我跑了。”
“不是。”林聽自知理虧,她舔了舔唇,低聲解釋:“就是沒想好怎麼跟你——”
話沒說完,就感覺頭上多出一股力道。
林聽的身體僵住。
江入年垂眼,揉人的動作未停,極重,又如同他這個人一樣,極為隨心所欲。
揉了片刻。
他的聲音格外清晰:“需要人保護的時候,要直說,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