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林聽也知道這不是江入年的責任,她不能這樣責怪他,對他來說不公平。
可她就是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
她好難過:“疼不疼啊?”
江入年沒逞強,誠實說:“有點兒。”
“……”林聽抬起手,手背遮住眼睛:“你彆看我。”
她不動,後背一抽一抽的,伴隨著輕微的顫抖。
江入年低下眼。
“不是,受傷的不是我嗎?”
“彆哭啊。”
餘光瞥到扔在半路上的花。
江入年頓了下,視線收回來,再度放在她身上,而後摸了摸她的臉:“注意點影響,不然我媽該以為我欺負你了。”
林聽勉強止了哭:“本來就是。”
江入年一噎:“怎麼還造謠上了呢?”
林聽看不見他,又固執地說了一遍:“就是。”
那行吧。
她造謠也行。
江入年把她的手扯下來,認真看著她:“以後還來這裡不?”
“他為什麼打你?”鼻音很重,林聽向來是個很講禮貌的姑娘,很少這樣疾言厲色:“當著你母親的麵,也這樣打你嗎!”
他該打。
江入年習慣性揉揉林聽的後腦,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情,就好像剛才被打的不是他:“畢竟是我害死他最愛的人。”
林聽輕聲:江入年。”
江入年從來不為這件事辯解:“江錦河沒錯,是我自己活該。”
聞言,林聽的視線定住,忽然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江入年不躲,不是傻,而是覺得理所應當。
可這怎麼能是理所應當呢?
緬懷至親已經是大得不能再大的痛苦。
江入年以前一個人,沒有人給他支撐。
那種情況下。
就如同在黑夜裡行路,前路布滿荊棘,即便摔倒了也沒有人扶他起來,沒有人告訴他,他是無辜的。
親人還在無端的指責。
他如何能不迷失?
甚至心甘情願,蒙上這不白之冤。
她難以想象。
這漫長的折磨。
說完後,江入年牽著林聽一起去把花撿起來,給她抱著,他注意到她微紅潮濕的眼角,忍不住伸手碰了碰。
林聽回神。
兩人走到供奉牌位的桌前。
江入年轉過頭。
“去跟她說一聲,我已經是你的人了。”
沒心情和他開玩笑。
林聽揉了揉眼,平複了下情緒,她彎下腰,把花放在桌上,然後閉上眼、雙手合十,姿態極為虔誠。
過了好半天。
林聽把手放下,也不知道接下來要乾什麼。
江入年走到她旁邊,彎下腰瞧她。
“說了沒?”
林聽抬起頭,片刻後,又垂下眼:“嗯。”
兩人在祠堂裡呆了會兒,陪著薑織說了會兒話,後來江入年看時間不早了,便帶林聽離開了江家。
一路上,不見江錦河的身影。
就和來時一樣。
上了車,江入年觀察林聽的反應。
“去工作室嗎?”
“回家吧。”林聽轉頭,看了他兩秒:“你脖子上的傷雖然沒流血,但看著挺嚴重的,也需要及時處理。”
江入年嗯了一聲。
後背不能受擠壓。
江入年擔心會有血滲出來,全程挺直腰背。
到了家裡,林聽第一時間拉著江入年上藥,整個過程她的神色非常認真嚴肅,但動作很輕,像是生怕弄疼了他。
江入年乖乖不動。
上好了藥,就看她收拾醫藥箱打發時間,過了一會兒,江入年忍不住說:“我也沒這麼細皮嫩肉吧。”
林聽看向他:“可我怕你疼。”
“……”
江入年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從床邊站起來朝衛生間走,邊說:“我洗個澡,今兒出了一身汗,難受死了。”
林聽叮囑他:“你剛上完藥,今天簡單擦一下就行。”
江入年慢悠悠地回:“知道了。”
林聽仍不放心:“脖子彆碰水。”
江入年沒回頭,舉起手比了個“OK”的手勢,他聲線慵懶:“我注意著呢。”
……
大概八點不到的樣子,林聽也洗好了。
她敷著麵膜,把兩個人的衣服丟進洗衣機裡,然後關上蓋。
剛摁下啟動鍵。
忽地瞥見掛在牆壁上的外套。
目光停在那件外套上,她的神情有些愣,像是在回憶著什麼,過了很久,就在洗衣機即將結束運作之前。
恰好江入年出現在衛生間門口。
“麵膜都沒敷完,一個人跑這兒來蹲著乾嘛?”江入年走進去,把她從地上扶起來:“差點被你嚇到。”
林聽冒出了句:“你今天換襯衣了嗎?”
“換了啊。”江入年麵不改色,瞥了眼洗衣機上的時間:“行了,你回去歇著吧,晾衣服這事兒我來就行。”
林聽觀察著他的神色。
“困了就先睡,彆等我。”江入年記掛著她的嗓子:“記得把床頭櫃上的銀耳湯喝掉,不然明天起來嗓子得疼。”
林聽抿了下唇。
不知道他是真的沒問題,還是自己沒看出來他有問題。
過了好一陣,江入年挑了下眉,又道:“林軟軟,你舍不得我啊。”
林聽:“才沒有。”
江入年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安靜兩秒。
林聽也沒堅持:“那我先回去了。”
說完,她把麵膜摘下來扔進垃圾桶裡,又用清水洗了把臉,回了屋。
江入年也回來了。
剛躺下,林聽就主動湊了過去,習慣性把腦袋枕在他的肩上,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窩著,江入年側身摟住她,就近親了親她的額頭。
兩個人躺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聊著聊著便聊到之後的打算。
江入年隨口提了下工作。
說起來,林聽發現他最近挺清閒的,整天不是在睡覺就是在她身邊晃悠,都不用出差。
但她很滿意現在的狀態。
這樣一來,就可以每天都和江入年見麵,林聽又想起那天嗬嗬對她說的話:“對了,我的同事很想見你。”
江入年語氣得瑟:“那你豈不是特有麵子!”
“又胡說。”林聽伸手扯扯他的臉,聲音慢吞吞的:“江入年,你這臉皮什麼時候變這麼厚了?”
江入年想了想:“這個家,有一個臉皮厚的就行。”
想法很簡單,以後和她沒羞沒臊的時候,讓林聽好好當她的小淑女,她臉皮薄,這重擔就不麻煩她了,他可以一力承擔。
林聽不知道江入年的真實想法,還覺得好笑。
“誰教你這些的?”
“啊。”江入年佯裝回憶了下,隨意道:“我想想,我身邊還能有誰?”
林聽堅定的否認:“我才沒說過這些話呢。”
聽到她這語氣,江入年彎唇,氣定神閒地來了句:“急什麼林軟軟?我又沒說是你,算是傅柏林教的吧。”
氣氛變得輕鬆起來。
兩人絆了會兒嘴,之後又聊起彆的話題。
沒做彆的。
今晚難得在十二點前關了燈。
房間被巨大的黑色籠罩。
林聽若有所思,但沒任何動靜。
一直等到半夜。
聽著江入年逐漸均勻的氣息聲,林聽遲疑了下,忽地撐起身子輕輕吻了他一下,看他沒有反應,又吻了下,才確定他睡熟了。
靜了幾秒。
林聽偷偷摸摸爬起來,把光線較弱的那盞床頭燈打開。
她低下眼,注意到江入年那生得英挺俊朗的眉眼,燈光被濃密的睫毛擋了些影,再往下,高挺的鼻梁,淡色的唇……
不受控地偷窺起他的美色。
林聽莫名心虛,再加上剛才的舉動,她產生了那種自己是下流又好色的“采花大盜”的罪惡感,她深呼吸平複了下心情,手指觸碰上他的睡衣,慢慢地往上掀,才掀到一半。
果然驗證了猜測。
他身上的傷,不止脖子一處!
一覽無餘。
麵對著江入年皮開肉綻的後背,林聽捂住嘴,震驚得發不出一點聲音,她喉間發澀,吞咽都變得艱難。
一切變得合理起來。
平靜的夜晚,失蹤的襯衣,安分守己的江入年……所有奇怪的地方,也都有跡可循了。
林聽定住。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紅著眼眶走出去,腳步聲放得很輕。
她去找醫藥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