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抬起手,林聽抓住他的外套,用力扯:“你一直有。隻不過我不想,為什麼你不清楚嗎?”
江入年清楚。
但不想理,他欠欠地道:“有資格不就行了。”
林聽對他無言。
思緒拉回到現實。
這會兒,恰好江入年從廚房裡走出來,步調閒適,手裡還端著一隻冒熱氣的碗。
林聽抬起眼,神情有些恍惚。
很快,江入年走到林聽麵前:“喝嗎?”
把碗遞給她。
林聽遲疑了下,伸手接住,在他的注視下喝了一小口。
江入年記得林聽剛用過早餐,沒強迫她喝:“喝不下彆勉強。”
林聽有點為難。
直接拿走她手裡的碗,擱邊上,隨後他指了指自己以前習慣性躺的位置:“沒事,去那邊坐會兒,我有話跟傅柏林單獨說。”
林聽很聽話,轉身乖乖坐過去了。
躺椅上鋪了層細軟,躺下去正好墊著腰背,林聽摸了摸身下的軟墊,手感很好,然後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玩手機。
江入年和傅柏林還在原來的位置站著。
沒有刻意避著誰。
距離隔得有些遠,聽不清他們講什麼,林聽本來沒想刻意去聽,隻不過隱約聽見自己的名字,她下意識抬起目光。
這會兒還在說。
但他們這麼光明正大商量,想必不是見不得人的事。
思及此,林聽的興趣淡了下來,就這麼看了一會兒,視野裡除了江入年,其他的一切,都自動模糊了。
久而久之,她看得入了神。
江入年有點內雙,眼皮很薄,因為不愛笑,看人時總顯得薄情,這會兒嘴角一翹,隨之露出虎牙,倒是衝淡了骨子裡的疏離感。
她很愛他的虎牙。
還有情人眼,笑起來彎彎的。
他有時撒嬌、生氣、傲慢……不止,任何時候,不管江入年什麼樣子,不可否認的是,在林聽見過的所有人裡,無論性彆年紀,江入年絕對是最好看的那個。
他長了一副讓她心軟的皮囊。
但凡挨了罵,平時隻要臉色委屈地看著她,她就隻有舉手投降的份兒,想到這兒,林聽深深地意識到自己的不爭氣。
卻沒辦法改。
對他的縱容毫無底線。
難怪季祝會那樣說,說自己玩不過他。
言之有理。
林聽又忽地回憶起車禍。
頓時,心情變得有些難過。
對她來說,這樁心事太過沉重,重到她沒法忽視,重到隻要沒說開,她和江入年的關係就永遠卡在這兒。
隻能維持表麵的和平。
她覺得煩,思緒很亂。
不知何時,江入年走到她麵前蹲下來,輕輕拍她的腦袋:“想什麼呢林軟軟?表情這麼……愁。”
林聽仍皺著眉。
江入年捏捏她的臉,溫聲:“怎麼了?”
林聽欲言又止。
不管江入年怎麼想。
反正,她快忍不下去了。
沉默片刻,林聽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目光確切地看著他:“等過了今晚,我們和好好不好?”
她這轉變仿若突如其來。
江入年愣了下,沒反應過來。
林聽摸到他虎牙的位置,隻覺得什麼氣都消了:“反正,你贏了。”
“……”江入年沒想過她會說這樣的話,此刻有點措手不及:“胡說什麼呢?我們又沒吵架,我們不會吵架。”
林聽靜靜地聽他說。
江入年又補道:“隻是我單方麵犯錯而已。”
瞬間,林聽將沉著全部打碎,強忍著情緒道:“我怕你以後還會這樣。”
江入年毫不猶豫:“不會!”
不會了。
再也不會了。
江入年伸出手,珍重地將她摟入懷中:“林軟軟,我放不下你。”
“車子還沒撞上來的時候我就後悔了。”
“我明明沒有把握,明明害怕出現意外,明明害怕再也見不到你,明明有彆的方式應對,明知道你會難過,卻還是那樣做了。”
“我讓你哭成那樣,讓你擔驚受怕。”
“我混蛋。”
尾音失聲,江入年幾乎說不下去。
林聽問:“為什麼?”
她問了,他就直接把動機告訴她。
江入年語氣很乾脆:“做出那個決定的瞬間,我的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擺脫江錦河。他對我做過的惡,待我如仇敵,在我猜到是他的時候,我身上的每一道傷疤都在催促我……殺了江贖。”
“殺了江贖,江入年就解脫了。”
“我不想報複江錦河。”
“到底是我對不住他在先,所以無論如何,不管他怎麼對待我,我都認。我隻是不想讓他影響到你。”
“林聽,你知道我有多想清清白白的,和你過一輩子嗎?”
此時此刻,江入年不受控地收緊手臂。
頭埋進林聽的頸窩。
像是溺水沉沒前的人拚命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用求生的本能垂死掙紮,試圖獲得一口新鮮的氧氣。
他不求彆的。
他願意為那些“罪過”買單。
他想多積點德。
林聽撫摸他的後腦,溫柔且堅定地告訴他:“你從來都是。”
表裡如一,恪守本分,堂堂正正。
在形象上如此,在內心中更是如此,江入年骨子裡就是一個明淨的正人君子,顯得再玩世不恭,都是他外表的遮掩。
他無需證明什麼。
他本就乾乾淨淨,清清白白。
個性如一張白紙。
林聽拍拍他的背,輕聲:“你是我一輩子的江入年。”
“林軟軟……”
周圍的一切都在消失。
這一刻,江入年什麼都感覺不到,唯獨輕拍他後背的那隻手,帶著溫暖的力度,用她自己的方式,為他撐起一片天地。
讓他得以喘息。
讓他覺得,就算生命到了最後一刻,走到黑暗儘頭,也有一束光,永遠為他停留,拉他出深淵。
入天堂。
一旁,瞧見這一幕的傅柏林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語地冒出了句:“看來是用不著我嘍。”
傅柏林看得津津有味。
心裡想的是:可惜地點不對,這倆勁爆不起來。
他可太他媽想看江入年又純又欲、眼角含春的狗樣子了。
傅柏林心裡憋著壞,拿出手機對著江入年和林聽拍了一張,隻發給江入年:【兄弟隻能幫你到這兒了,照片拿走不謝】
這會兒,店裡還沒什麼人。
兩人溫存了一會兒。
江入年沒有動,突然回想起林聽最開始說的“等過了今晚,我們和好好不好”這句話,遲疑了下:“為什麼過了今晚才能和好?”
他隻覺得多此一舉。
很不解,難道和好還有緩衝期嗎?
“現在還缺少一個步驟。”抬起頭,林聽玩他軟軟的頭發,琢磨著:“對了,回家前我要去取個東西。”
江入年漫不經心地問:“什麼東西?”
停頓了下,似是想到什麼,林聽彎了下唇:“秘密。”
“秘密。”重複了一遍她的話,江入年有點不痛快,吃味道:“哪個方麵的?連我都不能說。”
林聽慢吞吞地道:“嗯,現在不能說。”
江入年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林聽又道:“你回家等我。”
“林軟軟,我是你養的小情人嗎?”他代入角色倒是很快,眼神挑釁似的,旁若無人般地湊近:“這麼見不得人。”
林聽把他推開,認真地道:“你長得太好看了。”
江入年一頓。
“我隻想留著自己看。”林聽撓了撓他的脖子,眼角含笑:“小情人,所以你能不能乖乖聽話?”
“可我怎麼感覺——”
江入年仍蹲著:“我不像你的小情人。”
遲疑了下。
他慢條斯理地把話說完:“反倒更像是你養的,小金絲雀。”
都一樣。
林聽樂意養著他,挑起他的下巴道:“那,就小金絲雀。”
江入年抬著眼,瞧著她,笑容莫名“和善”。他稍稍直起身,再度湊近,隨後在她臉上啄了一口:“林軟軟,既然養了我,那就要承擔主人的義務,懂?”
林聽輕輕眨了下眼。
“好好看著我。”江入年抬起手,固定住她的腦袋,視線隨之定住:“不過我這人向來自力更生,就算你——”
林聽飛快地傾身,對著他的唇角,親了下。
江入年愣住。
瞬間,腦子一片空白。
她舔了下唇,耳朵泛紅:“我先走了。”
林聽站起來,轉身朝店外走。
江入年跟上來,攔在她前麵,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而後彎下腰對她說:“下著雪呢,外麵。”
她仰著頭:“沒事。”
說完,不等江入年說彆的,林聽直接繞開他。
獨自跑入雪中。
怕江入年追上來,林聽跑累了也不敢停,片刻後,她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熱,腦子卻逐漸清晰。
回憶著江入年剛才的樣子。
一副吊兒郎當的表情,不羈掛在臉上,仍彎著腰,剩下的話卡在喉嚨裡,來不及說,連阻攔的動作都不曾有。
虧她跑得快。
林聽咬了下手指,隨後捂住自己的心臟,心跳聲快到失常。
那些話就像這些天壓在她心裡的包袱,雖然沒有歇斯底裡的痛苦,但想起來還是苦惱,如今全部說出來了,才得以輕鬆。
就算是她主動。
她也願意的。
又跑了一陣。
林聽的腳步慢下來,身上的雪尚未融化,仍停留在她身上,過了一陣,她仰起頭,眼底盛滿了雪光。
雪花融化了。
她揉了揉眼,心情好得像晴天。
這一路走到蛋糕店。
冷風習習,抖動著穿過樹叢。
林聽兩邊的臉頰早已被吹成了紅撲撲的顏色。
一推開門,身上的雪花還來不及抖落,接觸到暖空氣,瞬間化成細碎的雪水,緊接著滲進衣服裡。
身上有些泛潮。
林聽沒去管這情況。
之前用手機搜索小洋房附近的蛋糕店,千挑萬選,就這家店的口碑最好,林聽提前跟這家蛋糕店店長預約過。
進來後,她第一時間找到店長。
店長忙得走不開。
恰好店裡有位女店員閒著,店長把她叫過來,提了下情況,讓她帶教林聽。
第一次做蛋糕沒經驗。
隻能一步一步慢慢來,從設計開始,到做蛋糕胚、脫模、調製奶油……林聽在蛋糕店呆了一下午。
距成功一步之遙。
林聽反複折騰,弄了好半天,總算折騰出一個像樣的蛋糕雛形,她換了支裱花袋,彎著腰在白色奶油底上寫下“祝阿年,生日快樂”幾個字。
把裱花袋放下。
又放上幾顆草莓點綴。
女店員稱讚道:“真好看。”
女店員伸手推動轉盤,放在圓托上的蛋糕跟著轉起來,林聽盯著看了會兒,露出滿意的表情。
她笑著回:“謝謝。”
雪仍在下。
天空低垂,空氣中彌漫著濕冷的霧氣,天邊的光一閃一閃地沉下去,不多時,頭頂就已經暗暗沉沉。
林聽站在屋簷下,稍仰著頭,望著不遠處的路燈,稍微駐足了會兒,她抬手接住降落的雪花,雪花很美,可惜轉瞬即逝。
以及忽略不計的冰冷。
她放下手,隨之低下眼,注意到一把黑傘,傘麵覆了層白雪,慢慢抬起來,堆積的雪跟著往下掉。
她看清了傘下的人。
路燈驟然亮起,江入年撐著傘,走到台階前,視線與她平視,他的嗓音清潤:“接你回家了,林軟軟。”
他轉了個身,與她同一朝向。
這一幕比林聽能想到的任何電影場景都要浪漫。
愣了片刻,林聽低睫走入傘下,挽住他的胳膊。
兩人沿著路燈往前,一步一個腳印。
小鎮多巷,這條巷子很安靜,路麵上的積雪都沒被踩踏過,看起來很新,頭一回踩上去十分鬆軟。
接近巷口。
再往前人就多起來了。
林聽忽地抬起眼,叫他:“江入年。”
聽到她的聲音,江入年下意識放慢腳步,低下眼瞧她。
林聽問:“你冷不冷?”
江入年搖頭:“我穿了很多。”
林聽捏了捏他的胳膊,又問道:“既然不想讓我知道你跟過來了,為什麼不藏好點?”
江入年直白道:“那你怎麼辦?”
踩雪的窸窣聲縈繞在耳畔,風定之後,細聽還有颯颯的響聲打在階上,從牆壁的細縫邊灌進去,劈啪聲清脆。
林聽茫然地看著他。
“與其讓我看著你挨凍,倒不如我挨你一頓罵。”江入年彎下腰,與她的距離拉近:“再說了,一頓罵而已,我又不痛不癢。”
望著他近在咫尺的眉眼,眉眼間的肆意一如既往,莫名地,林聽看著他此時的模樣,心跳有些快。
很心動。
卻不想被他察覺。
林聽試圖掩飾緊張,順著他的邏輯,把話題扯開:“你覺得被我罵一頓不痛不癢,所以才這麼有恃無恐,屢教不改對麼?”
江入年思考了下,糾正:“那詞兒應該叫,恃寵而驕。”
林聽神色稍頓。
盯著她的表情,江入年心情極好地挑了下眉,漸漸動了其他心思,他淺淺彎唇,給她看自己的虎牙。
林聽上了鉤,直勾勾地盯著。
他放下傘隔絕外界。
在傘下吻她。
……
兩人回到老洋房。
林聽回屋照了會兒鏡子,神色難得有些愣。
早上塗的口紅基本宣布告罄,她原本的唇色比較淡,但本該是淺粉色的唇瓣,此刻卻如同吃了辣椒一般,殷紅未消。
被人蹂躪過的痕跡很重。
在這種安靜的環境下,林聽捂住眼睛,仿佛還能感受到江入年溫熱的氣息,如輕柔的羽毛般拂過心尖。
她忽地睜開眼。
有些臉熱,不知是冷是熱是害羞。
還是被嚇到。
林聽調整姿勢,深呼吸平複下了心情。
與此同時。
屋外的地板和桌子擺了粉色蠟燭,江入年往蠟燭周圍撒上紅色的玫瑰花瓣,正好通往臥室的方向。
他把蠟燭點燃。
之後繞著屋內找了一圈,才找到這房子的電閘。
把總閘關了。
屋裡頓時隻剩燭光。
江入年站進燭光裡,開始等待。
林聽毫不知情,下意識以為家裡停電了,她把手機的手電筒打開,借著光亮往外麵走,推開門,搖搖的光與影闖入視線。
她一怔,完全愣住。
滿地的燭火燈影,平靜而清晰地映入眼簾,以迷離的光線,淡淡地,隱約地淌成天邊的銀河,星光璀璨。
漸漸回過神,她目光落在江入年身上。
像是有很多話要說,但忍住了,等他先開口。
因為接下來的話,江入年有些緊張,假裝泰然道:“過來點,聽我講話。”
這時候說話腔調跟個領導一樣。
根據此時的氣氛,以及四周的擺設判斷,林聽已經差不多能猜到他的意圖了,但並沒有十足的把握。
林聽沿著花路,慢慢地走到他麵前。
江入年把她拉進來。
有風,腳下的火光搖晃不停。
江入年沉默幾秒,聲音輕下來:“給你看個東西。”
林聽注視著他的舉動,隻見他從身後拿出一串佛珠,隨後拉起她的手交給她,又說道:“它救了我。”
這話瞬間激起了林聽對那晚的記憶。
江入年指了下佛珠上的缺痕:“本來有塊碎片嵌在裡麵,怕傷著你,我就提前把鐵片取出來了。”
林聽沒吭聲,情不自禁把這缺口的位置想象成江入年的心臟,她把唇線拉直,害怕的情緒一湧而上,平靜不下去。
捏住江入年的衣角,尋求安全感。
因她這動作,江入年抬起一隻手,學她安慰人似的輕輕拍背,他彎下腰,輕聲細語:“那這事兒就算過去了,嗯?”
林聽沒意見。
本來就說好的,今晚和好。
這事兒都能有商有量,江入年想想就好笑,但不敢真的笑,憋住:“說真的林軟軟,你那封信寫得跟休書一樣,我都嚇死了。”
林聽直接反駁:“那還不是你把我氣得連婚都不想結!”
江入年看出來了。
沒再自找麻煩,他扯了下她的臉,把藏在身後的手拿到前麵來,林聽這才發覺,他居然還訂了玫瑰花。
“我等不及嘗了口你做的蛋糕,味道很好。”
這誇獎顯得突如其來。
林聽下意識應了句,倒是謙虛:“老師教得好。”
江入年似笑非笑。
林聽一本正經的說:“如果你喜歡這蛋糕的味道,那我以後多做給你吃。”
江入年一直很反對林聽接觸廚藝,從來不給理由,這次也是拒絕:“那不用,我就喜歡一個晚上。”
“……”
他嗓音低沉,眼神裡如同放了把鉤子,很勾人:“林軟軟,我吃完了生日蛋糕,是不是該許生日願望了?”
靜了兩秒。
他再度提要求:“我想許個生日願望。”
“你許。”
江入年張了張嘴,看這架勢,似是想把願望說出來——
林聽捂住他的嘴:“說出來就不靈了。”
“可是不說出來,你就不能幫我實現了。”江入年語氣很隨意,瞅她:“林軟軟,我以後隻能指望你了。”
見他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
林聽隻能由著他了,放下手表示妥協:“說吧。”
江入年計謀得逞,捧著玫瑰花下跪,虔誠地仰著頭。
“鳳冠霞帔,十裡紅妝。”
他說的每個字都擲地有聲。
“我要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