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過後,李劍和謝家的關係漸漸沒那麼劍拔弩張,她和謝衡運斷斷續續地有些聯係,隻不過去謝雨霏的墓地一事一直被李劍找借口拖延過去。至於工作上,年終前一個半月裡,李劍在公司的數據組敲定收尾了幾個不錯的項目,越來越得心應手。她和喬未也遊離在不溫不火的關係中,李劍仿佛走在鋼絲繩索上,小心翼翼地挪動,生怕跌入萬丈深淵,她一遍遍警醒自己:我和他就是這樣的關係,扮演炮/友、女伴、治療工具的角色,不然你以為呢,李劍?
年會前,李劍忙裡偷閒,照常每月給張鶯的孩子打去生活費,又加了點讓他們自行采購點生活所需品,然後抽空和賀君敏見了一麵。
首都的冬天很冷,乾巴巴地猛然抽在人臉上實在猝不及防,又冷又疼還隻能罵幾句全當無事發生,雪也下得陰晴不定,李劍站在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殷紅刺眼的紅燈照映在街邊的玻璃櫥窗上變成了像素感模糊的圓球:幾個堆積在一起,下方是熙攘流動的人群,像是快節奏的厚重冬天裡的唯一慢放鏡頭。
李劍在一家煙火氣十足的烤肉店前看到了賀君敏,她倚在木質門框邊,整個人顯得有點憔悴,臉色蒼白染有病態的疲倦,比起之前精神乾練的狀態,如今賀君敏的頭發鋪滿了銀色發絲,竟然蓋住了黑發的勢頭。
李劍快步走了過去,到最後不由得邁開步子小跑到賀君敏跟前,她說:“天黑了,外麵這麼冷,怎麼不去店裡等我。”
賀君敏輕笑,眼角細密的細紋比之前更加延伸,順著皮膚紋理蜿蜒隱沒到鬢間,她回答:“李劍,我等不及了。”
……
“現在他們似乎要把謝衡運推上去,本來就是首都大學的老師,掛上行政很容易入圈的。我查過了,我之前對傅衍就略有耳聞,他是上邊的一把手,十八年前突然被委以重任,官場生涯很順利。”
李劍低聲喃語:“十八年前……”
賀君敏喝了一口冰涼的葡萄汁,水汽沁入掌心,冰塊在玻璃杯裡晃蕩,起起伏伏間碰撞出清脆的響聲,伴著濃重的葡萄清香,她詢問:“怎麼了?”
“……李勉就是那時候失蹤的。”
賀君敏舉著玻璃杯的手在空中停頓半晌,壓低聲線道:“暗線太長了。”
“跨省?”
“拐賣團夥縱橫多省,個中勢力勾結,根基很深。”賀君敏說完,似乎想到了什麼,“張簡耀的資金動向隱約查到了,和他們有關。”
李劍喃喃一句,“他們是誰?”
賀君敏搖搖頭。一杯葡萄汁很快見底,隻餘幾塊芯裡凝白的透明冰塊孤獨地擁擠在裡麵,邊緣的紫紅汁液掛壁,緩慢流淌,互相避嫌。
“李劍,”賀君敏鄭重地抬起頭,“我需要你幫我,我是指,加入我們。”
五花肉在炭烤鍋麵上滋滋地發出一絲焦味,皮發硬緊縮,肉成了焦炭色,李劍夾起來把它裹在翠綠滴水的生菜葉內,再撒了點白芝麻和辣椒麵,散開的多餘葉片被細細地向內折疊,很快,半個巴掌大的菜包肉被生硬地塞到了李劍的嘴裡。
她沉默,隻是一口又一口地把熱意混合脆爽冷然的汁水和口感往下咽。
……
烤肉鍋麵已經冷卻,凝著一層厚厚的油,李劍麵前的啤酒半瓶都沒喝完,煙灰卻漂浮在淺淺的啤酒泡沫上積累上重重一層。
賀君敏輕柔的嗓音展示出驚奇:“從來不知道你還抽煙。”
李劍嘴角泄出一絲輕笑,“以前不懂事,覺得什麼都有意思要試一試,好的不學淨學些壞的。”她話裡話外上了點自嘲的意味,目光聚焦在隨意的一點上,視野很模糊空洞。
吐乾淨最後的煙味,她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賀君敏張望過來看清她的小動作,笑著說:“喬未來接你?”
李劍沒否認,撚滅煙蒂,不冷不熱地說:“我和他也就這樣吧,沒什麼好說的。”
……
拿上包,將細帶撩到肩膀上,李劍站在店門口目送賀君敏招了輛出租車離開。她撫額,心裡竟然有些猶豫賀君敏剛剛跑過來的橄欖枝,她不知道該怎麼和喬未提起這件事,更重要的是她現在沒有資格和喬未講條件。賀君敏不知道的是,誠然如她所說,我和他沒什麼好說的。
思來想去,李劍想到還有一個人,呂一飛。她始終忘不掉在V5網咖的事情,呂一飛和喬未關係匪淺,喬未到底知道些什麼。
正想著,喬未打了電話來。背景音有些嘈雜,也是聚會聚餐,他的聲音低沉有點冷,像冬日裡最開始的湖麵薄冰,粼粼冰麵下水聲冷冽:“臨時有事,打個車自己回去。”
李劍吱了聲,懶洋洋地應聲好,“得,您是大忙人。”
喬未想要撂電話的手一頓,氣得牙根癢癢,舌頭舔頂在後槽牙說:“我是你司機?你是秘書還是我是秘書。”
“哪敢。”李劍不痛不癢刺激他。
“好好好。”喬未一連說了三聲,嘴邊的“等著”還沒說出口,耳邊就傳來一聲拉長的“嘟——”。
才支開的人很快貼了上來,呂一飛湊過來想聽個響,結果就接收到了那尷尬的被掛電話的聲音,他裝作沒聽見,瞅了眼臉色陰沉的喬未,又裝模作樣招呼了句,灰溜溜跑了。
身邊人問:“我們喬總這是怎麼了?”
“還能怎麼了,誰能治得了他?準是被身邊那個小寶貝給驢了唄。”呂一飛哼哧一聲,偃旗息鼓不再討論這個話題。
竊竊私語的聲音大了,呂一飛喊:“要八卦上彆處去,吵兒的我耳朵疼!”
於是乎聲音由近及遠,但還是免不了傳到呂一飛耳朵裡。
“他說的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