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墓四周很寧靜,這是高處,格外的寬敞明亮。李劍將手上的白雛菊花束搭在墓碑邊,照片上的女人笑靨明媚,兩叢麻花辮柔順的搭在臉頰邊,杏眼圓而俏,黑葡萄似的,定格住了最漂亮的年紀,與李劍印象中的謝雨霏南轅北轍。
蹲下輕拂照片,李劍愣怔地盯了幾秒,有些空洞地低喃:“你愛過我嗎……”
所有的執著在這一刻潰不成軍,李劍眼圈微紅,水光漸漸聚攏,將落未落,她硬生生地挨下來,用手背粗糙地抹去。等眼眶裡的淚水乾涸,她深呼一口氣站了起來,眼前漆黑,有片刻的暈眩,手腕抵在腦門處,李劍的手機在上衣口袋微微震動,她默了默,掐住掌心不斷地用力,好像這樣就能撫平內心的洶湧,“我要走了,大概以後能多來看看你,就是不能多去看看爸爸,之後我一定要讓你們在一起。”
李劍離開後往下走了幾步陡坡,謝衡運正站在下麵的台階等她。她的臉色不好看,坐到車上也悶悶的,謝衡運低聲問:“接下來送你去公司嗎?”
“不。”李劍打開車窗深深吸了一口,略帶鼻音地報了一串地址。
謝衡運聞言,驚訝地抬起頭從後視鏡看她,李劍光明正大地對上他的視線,她什麼都沒說,但想必謝家清楚,刀鞘離手,第一個傷的就是原本手裡持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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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劍在雪白的合同上簽上自己的大名,門禁鑰匙隨後擺到了她的手邊。打點好租房事宜,李劍又去了喬未的房子一趟,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她的私人物品都是喬未當初一手置辦的,她自己倒沒怎麼添。
離職信倒是半個月前就給到了喬未,當時他隻說了一句,你想好了?
其實也沒有想沒想好,大多數的選擇都不是出自李劍本心,思及至此,李劍還是扯了一張白紙,將以往喬未為她花費的每一筆甚至工資都記錄下來,少部分錢她現在能還,但大部分連帶著人情,李劍總有一天要一起還給他。
她越寫,筆墨越重,像是一刀兩斷的魄力和決心。
快寫完的時候,門滴滴答答地唱了聲,開了。喬未不知怎麼地回來了,他看著空蕩蕩的玄關,也沒有太多驚詫,隻是踩著軟綿綿的拖鞋來到書房前,靠近些,自然也看到了李劍埋首伏案寫的東西。
喬未喘著粗氣冷哼一聲,把白紙黑字從李劍的麵前抽了出來,惹得李劍肩膀瑟縮了下,但她還是仰起頭,目光平靜:“你說過放我自由,我想走,隨時可以走。”
“又沒說不讓你走,你明天就能去辦理離職手續。”他凝視李劍的雙眸,妄想窺探到什麼,自覺自欺欺人後又流露出一絲嘲諷,往日裡奪目的桃花眼像打了層霜,十足的冷,幽深難辨,“我和你,沒必要分的這麼清。”
他的眼裡像是含著曖昧,掃視過李劍的臉、脖頸和肩頭,李劍輕笑:“我不喜歡這樣。我和你就要分得清清楚楚,哪怕血肉連在一起,也要割斷,絕不藕斷絲連,你知道的,我不喜歡欠彆人的感覺。”
“你真是膽小鬼。”喬未把紙擱在桌麵。
李劍把手上最後一根項鏈褪下,她“嗯”了一聲,她分外清楚,她就是懦弱膽怯,隻要沒有感情沒有愛,就可以不在乎失去。李劍不配,也承受不起,三年前她輸得很慘,所以三年後李劍鐵石心腸刀槍不入,才敢肆無忌憚地投奔喬未,也可以輕飄飄地離去。
“不用說的好像你很清白,我們互相利用而已。但我永遠祝喬總永遠旗開得勝,金槍不倒。”
李劍再一次漂亮地簽上自己的名字,她的字還是一如既往的醜,隻是多了一點沉穩圓滑,鋒芒儘收。
目送李劍離去的背影,喬未的手在身側緊了鬆,手指動彈片刻,最後又深深地握拳,撿起桌上的手鏈摩挲,像是挽留上麵最後的溫度,但隻是徒勞。喬未這輩子從來隻有被人央求留下的份,從來沒有腆下臉祈求什麼。
年少荒唐的一槍時隔多年正中眉心。他終於想起來那個哭著的人說了什麼:你這種人,遲早一無所有,明明寂寞可憐的要死,還是隻能孤芳自賞。
喬未不知道空落落的心頭意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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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劍,如果喜歡等下讓張姨多做些,你帶回去。”謝家祖父擱置下手中的筷子,淡淡地說。
李劍與他隔了幾個位置,夾菜的手一頓,她說:“好,謝謝外公。”
吃完飯,李劍和謝月閒聊了會,打算回去了。
謝月把她送到門口,李劍說:“你進屋吧,外麵冷。”
張婆婆將打包的熟食交到李劍手上,熱騰騰的一大包,李劍接過手,說:“謝謝張婆婆。”
等房門關閉,李劍轉了身,其實她並沒有多喜歡吃那兩道菜,隻是不喜歡在彆人家越位夾菜,所以隻吃麵前那兩碗。
天氣稍冷,行路上的車很少,軟件顯示呼叫司機,李劍停下手中的動作,才抬頭,有人從出租車裡鑽了出來。幾百米的路程,她奔過去,還沒有跑到車前,無情地閃了閃車燈,它又開走了。
呼呼地喘氣,李劍彎腰起身拍了拍胸口,穿著高跟的腳底和腳踝隱隱作痛,差點與下車後迎麵走來的人撞滿懷。
扯開雙麵絨大衣,李劍叉腰,胸膛起起伏伏,那人就佇立在她麵前,不退也不讓。
“你……”李劍一邊抬頭一邊張嘴,看清他的麵容後話停在嘴邊,下一秒飛快地作出職業性微笑,“書懷,怎麼這麼晚了才回家?”
謝書懷身形高高瘦瘦的,黑藍撞色的連帽外套下穿著一件毛衣,腳上踩著一雙普通的運動鞋,耳邊掛著有線耳機,挺立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完全一副學生模樣。見李劍笑著說話,他扯下一邊正臉看過來,謝書懷的五官乾淨深邃,臉型硬朗。
此時目光清冷,他輕輕撂下點眼皮,直勾勾盯著李劍看,“才從實驗室裡出來,謝月叫我明天陪她出去。”
說完,謝書懷短暫地皺眉幾分,像是不耐煩這般解釋,對李劍低聲道:“還有,你笑起來真的很假。”
聽到他這麼說,李劍的微笑有一瞬息的僵硬,擴大嘴角的弧度,李劍便維持不住,嘴角顫顫,乾脆恢複了神態放鬆的樣子。謝書恒也在觀察她,李劍披著頭發,臉型稍窄長,微微擋住了臉部線條,隻能窺見分明的些許下顎線,表情寡淡,整個人又冷又韌,還有些銳意傲氣。
不笑的時候才算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