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秘密、下山(2 / 2)

荊棘 限定落日 5617 字 11個月前

他嗬了句:“那人,你誰?”

喬未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像是沒看見女人般,“和李劍一起來的,我是老板,隻管賺錢。”

言下之意,我不管你們的事情,充耳不聞女人細弱的懇請哭鬨聲。

隻是他的麵龐太過年輕,並沒有說服力,喬未不經意拿出手機佯裝接了個電話,手機是新版,時尚又智能,他們這才勉強收斂警惕垂涎的目光,相互嘀咕,“估計他就是被李劍騙過來的那個有錢學生,我們這該分杯羹吧?”

“先彆,等下再去找她問問。”

短暫地討論完,女人被四個人帶走。

土地蒸出暑氣,空氣沸騰,喬未腳步虛浮地轉身,走了會才終於被潑了冷水似的徹底清醒回神。

村子藏著秘密,李采荷可能不是自己嘴上說著走丟被騙那麼簡單。以至於李劍要做的,絕對不是扶貧致富那麼簡單,怪不得昨晚她和李采荷在廚房對自己那般諱莫如深。

--

“村長當年差點就考出去了,可惜他當年差了些分數,家裡又沒錢給他再讀書了。”下午去村長家的時候,李采荷對喬未說了村長大致的情況,他也是村子裡的人,不過李采荷始終堅持他些許和彆人不太一樣。

村長家蓋了兩棟單層土房,院子裡外收拾的很乾淨。他和李劍他們出去了,喬未張望到了靠牆停著的一輛摩托車,頗為眼熟,就是李劍那天接人開的那台。

“那車能開嗎?”

李采荷順著喬未的目光看去,搖頭,心下有幾分猶豫。

喬未太清楚她藏不住心事的神態和表情,窮追不舍,“你有鑰匙?”

“我,我沒有。”李采荷不知不覺後退了幾步。

“那就是李劍有?”

喬未轉身,二話不說打算回去自己找。

李采荷追到喬未時,他手邊擺著一疊乾淨整潔的信封,鑰匙掛在他的指尖晃蕩,喬未一副勝利者的姿態,李采荷慌張上前,他還沒躲,她卻拿起了那幾封信小心翼翼地收好,嘴裡念叨:“你彆亂動李劍的東西。”

喬未的注意力這才放到了那幾封信上,底下的紙張泛白,厚重的痕跡卻無一例外被黏上撫平,看得出主人日常很是珍惜。而寄信人標注的都是同一個名字——走雲。

等李采荷原封不動地收拾完,回過頭隻看見喬未長腿一跨,一騎絕塵的身影。

這邊喬未拿到鑰匙後心馬上就野了,崎嶇的下山小路竟也被他憑借記憶中和李劍回來的那一晚找到了。喬未在嶙峋的怪石和茂密的樹林間疾馳,仿佛玩命似的奮不顧身的躍動。

--

餐館店鋪麵積不大,卻擺滿了七八張大小不一的桌子,坐位與座位之間的空隙很小,飯桌上的聲音便順暢無阻地傳到了喬未的耳朵裡。

“大哥怎麼把李家那個明貨(拐賣黑話,指在家中生氣或者遭難等出走後被拐來的女人)給放回來了?”

“被人送回來的,準遇上有錢想玩玩的公子哥了嘛……”那人倏忽壓低了聲線,“最近有外地貨(指外地的女人)要我們看著,還是得小心點。”

喬未夾著手上的菜,顧若罔聞,但他與這家店實在格格不入,還是招到了隱晦的上下打量。

待比鄰一桌的殘羹被收拾乾淨,喬未付完錢起身,按照剛剛納入眼底的方向跟了上去。

喬未走到了不同路的甬道,嗅到空氣中沉寂的危險氣息,心中警鈴正要大作,從背後遞出來的一棍子已經帶著破空的淩厲敲了下來。

“砰”的一聲結結實實打到了喬未的後腦勺。登時眼前如蒙上了一層灰,他踉蹌兩步,刺痛逐漸蔓延,耳邊傳來幾聲刺耳譏笑。

“好家夥,跟著我們呢,正愁沒地方給你這不知道哪來的小子一點教訓。”男人惡狠狠地朝喬未猝了一口。

緊接著拳打腳踢的動作從四麵八方蜂擁而至。

拳拳到肉的悶聲有些駭人,牆邊的小木窗被急忙忙地從裡麵關上,喬未徹底失去了意識。

--

喬未的手指幾不可聞地動彈了幾下,恍惚覺得嗡嗡作響的耳鳴中夾雜著幾道急促焦急的呼喚。

“喂——死了沒?”

……

清涼的液體順著微翕的嘴角流入口腔,衝淡了極重的鐵鏽味,回過神來的第一感覺是疼痛,全身像是被車輪碾過去般。

汗珠沁入傷口,疼痛的神經牽扯皮膚,喬未掙紮著想要掀開眼皮,眼前的景色卻是大塊渙散的或明或暗的色彩,像是邊界並不清晰明了的厚重油畫。

隻是天際霞光萬丈,喬未目睹一場盛大而輝煌的橙金色落幕,空氣乾燥而炎熱,他無意識舔了舔唇,清涼的液體帶來一絲慰藉。下一秒疼痛便孜孜不倦地從額頂、背脊、胸前湧出,爭搶最後一絲占據疲倦軀體的機會,他的眼皮沉重,勉強睜開出縫隙,好不容易適應後,引入眼簾的是一張渲染著一層橙紅色光暈的臉。

柔和的橙光以李劍挺直的背脊為中心鋪開,她的身子如韌竹青鬆。明亮熾熱的微光映照在她的臉頰側邊貪婪舔舐,混沌曖昧地勾勒出她挺立的骨相,李劍擰著眉心,一雙昭昭的眸子炯而有神地看他,臉色變幻不定。

她伸出了手,手掌並不細膩,溝壑雜亂的掌紋攀附在她的生命線周圍,像李劍本身。

“死不了吧。”李劍冷色地勾了勾唇,眸色極淺,見他緩慢地靠在牆邊,山裡閃過數道光,晃得喬未頭暈目眩。

喬未將手腕放到她粗糙的掌心,李劍用力,喬未胳膊繞在她的肩膀上,半個人借力倒像李劍,李劍的鼻息與他的纏繞,像滾燙的火舌。

“再過去有一家診所,你撐著點。”她話是這麼說,然後手卻悄然地摸過喬未的骨頭,似有若無地譏哼了下,小聲地沉吟,“還是收斂了下手的力度嘛,那群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蛋也懂得審時度勢嗎?”

“你——”李劍似乎偏過頭,重歎一聲,“命還不錯。”

天際遍布的雲從黃到紅到暗赭再到鬱沉沉的濃栗,數千頃的浩大落日,綿綿不絕,目不暇接,李劍刺棱棱的黑發掃過喬未鼻息,有些瘙癢,帶著她身上乾燥又逼迫的氣息。

喬未勾著她的脖子和肩膀,腳步倉皇無力,兩人靠得很近。

然而雲翳寒日,已然西傾,天漸漸暗了。

李劍突然問:“你怕死嗎?瘋了吧,獨自從山上下來不說,你碰到了那些人吧。”她的麵上有片刻的迷茫,隨後又篤定地冷哼一聲,“不會的,你這樣一出生就得到一切的人,最不怕死。”

喬未瞟了她一眼,搭在李劍乾瘦肩胛骨上的手指動彈幾下,即使再狼狽,嘴角那深深的玩世不恭的弧度還是馬上出現,嘶了口氣,“得到一切?哪有人不付出就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