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起了霧氣,一片濃濃雲霧中蒼白鋪天蓋地而來。
重光恍惚之中但見周圍突然梨花滿樹,紛然如雪,腳下是青石小道逶迤至深處。
周遭靈氣濃鬱卻不凝定,似有吞吐呼吸之勢,而從踏入此地的那一刻起,心底便覺一陣情緒翻湧。
明明眼前是一片靜謐幽涼的景象,整個人卻隻覺五內俱焚,那些陳年往事在腦內燒灼,重光幾乎有一瞬間的站立不穩。
他重新鎮定心神,才看清眼前不知何時多了一尾白狐。
毛色雪白的狐狸踩著青石小徑緩緩踱步到他的麵前,姿態極儘優雅從容。
它抬起頭,漆黑濕潤的眼瞳與他對視著,重光自那雙妖冶的眼睛裡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錯覺一般,狐狸仿佛咧嘴笑了一下。
狐狸的瞳仁裡帶了一種近乎蠱惑的光,那光仿佛能平靜一切心神。方才還教人迷亂的情緒立時被壓了下去,隻剩下淡淡的暈眩感,想要就此睡去。
“重光,小心幻術。”
這時,用一隻手將他拉過,一道火焰襲來,白狐還來不及退開,就被釘死在地,濺起一片血色。
大意了,險些著了對方的道。
元重華呼出一口氣,忽地感覺懷抱裡的人有了些許動靜,不由低頭查看。
重光眉頭緊皺,轉頭用力喘息著,他手背上還帶著一點未乾的血跡,仿佛是才濺上去的。
是剛才那隻白狐的血,這等蠱惑人心的妖魅之獸,血液亦有傷心動情之效。
元重華探了探額頭的溫度又覺微燙,本打算替他梳理內息,卻在下一刻手猝不及防地反被扣住。
手腕上傳來的力道極大,他還來不及思索,就被手腕上傳來的力道驚醒,低頭時對上的是重光渾濁而發狠的目光。
元重華看著那目光,心底忽地一沉。
重光覺得他的感官從來沒有如此敏銳過,熱浪貼上肌膚的戰栗,手腕上對方的緊錮,外界的每一絲變化,身體都能夠切實地感受到。
他勉強找回神智,低下頭,一口咬在了自己的舌尖。
舌尖與靈台氣息相連,牙齒咬破皮肉,湧出鮮血的同時帶來深刻的疼痛。
這一下,讓他清醒了不少。
重光整個人被刺痛逼得皺了下眉頭,比起不足為道的疼痛,真正讓他略感不安的是自己微燙的體溫。
“大哥……我,那隻狐狸好像不對勁。”
重光此刻正攥著他的衣袖,半閉著眼睛,睫毛在顫抖,臉上的紅潮一直沒有退去。
他對元重華報以絕對的信任,展現出毫無防備的神情。
金色晃得元重華的心仿佛停了一下。
下一刻,還略帶模糊之人突然恨恨在自己左手一劃,傷痕之深,差點沒把對方的左手掌一分為二。
元重華大驚失色:“重光?”
對方的神智似乎在頃刻之間恢複了清明,再無之前混沌的模樣。
重光以未傷的那隻手捉住元重華,冷汗直流:“這幻境定是有人蓄謀,捉住了始作俑者,幻境才能解開。”
“大哥,且先不要擔心我。”
血液滴落的聲音微弱,確如夜空爆出的燭花,發出輕響。
元重華突然清醒了過來。
重光是他尋了三百年的傳人,他是不是瘋了?
“好,你先休息一下,待會兒就沒事兒了人。”
元重華此刻有些不敢再看重光,抬手一掌打在重光後頸,將人打暈。
將人放下後,元重華沉下臉,抬起眼眸, 眼神越過周圍的梨花, 朝那某處看了過去:“不知是何方道友,與元某開這個玩笑!”
“沒想到大名鼎鼎的元宗主,也會有這麼虛弱的時候呢?”
嬌媚的嗤笑聲自高處響起,元重華抬頭看去,但見梨花繁盛的一處枝頭上坐了個紅衣身影。
自她出現的那一刻起,四周靈機湧動,波瀾妖冶。
欣三娘眉眼間自然流露出一段風情,笑得得意。
她側坐在梨花樹上,眉頭一挑:“有趣,有趣,上次見元宗主的元神還是完整的,這次怎麼……”
欣三娘側著頭,似極有興趣地打量著元重華:“宗主已入渡劫。不知您的神識是被誰咬了一口呢?”
那個‘咬’字在她唇中半吐半露,拖得老長,曖昧十分。
“欣三娘”
元重華閉目半晌,睜開眼後已然平靜下來:“你之前所行,元某看在青丘與玄門交好的份上既往不咎,你還敢繼續鬨事。”
欣三娘咯咯地笑了起來:“元宗主大義,可惜三娘我向來記仇,這次好不容易借了青丘至寶過來,還被你們捷足先登,新仇舊恨,又怎麼會退?”
她眨了眨眼:“元宗主上次拒絕得絕情,著實傷了妾的心。這玲瓏狐本為你準備,倒是陰差陽錯釣到了你後邊那個。”
提及此事,元重華臉色亦是帶上幾分慍怒:“冥頑不靈。”
欣三娘見他這般,挑了挑眉頭:“元宗主倒是八風不動,卻不知我們狐族總能將心照個通透。”
她將身體向前傾了傾,指了指重光:“那個小郎君,倒是個傻的,玲瓏狐的血竟然隻是有些熱。要是一般人……”
“不過,這樣冷傲不通人事的小郎君也彆有一番風味。”
聞言,元重華微微一閃,平日總是疏朗的臉上也難得的帶著幾分威勢——那是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