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醒了，什麼事這麼煩惱，在這都睡不下了？”
這聲音溫和悅耳，如同囈語辨不分明，卻又有恍恍惚惚的熟稔。
一個身影在霧氣中若隱若現，他看不清。
……好熟悉。
頃刻，霧氣湧來，聲音也若遠若近。
“仙界共四個仙君，如今三個忌憚你，仙妖兩界大戰在即，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與你萬載交情，自然與你一同上戰場。”
……那個人是誰？
重光喉嚨有些發緊。
突然，耳邊傳來一陣溫和的聲音。
“累了就在這兒休息會，彆太久，否則醒不過來 。”
瞬間，夢境破碎。
他睜開眼，草亭裡坐著一位正在彈琴白衣郎君。
玉冠綰發，風來時，垂腳隨之擺動，雲紋衣袖蕩開粼粼紋路，法衣上鶴紋暗顯，宛如雲海淩波。
容顏脫俗，姿尤清絕。
“你是誰？”重光聲音喑啞，有些茫然，
見重光醒來，對方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收攏當心，發出最後一聲錚鳴，端方矜持的眉眼讓重光無故心生好感。
那人道：“在下清均，鬆鶴穿雲的弟子。途徑此地，發現一隻九尾天狐似乎要作法，十分的蹊蹺。我觀你模樣應是同道，且昏迷不醒，便將你截了下來。”
人間玄門分為四大宗，修善齋，鬆鶴傳雲，劍塚，桃花源。此四宗都是仙人傳道，道統不絕，綿延至今，餘下還有無數小宗門和修行世家。
重光闔目檢查體內內息，體內卻是有一股外來靈氣，至為純淨。
眼前這人確是道友無疑，若如對方所說，那便是對方救了自己。
此刻重光終於看清了周圍的一切，這片山野不是他所熟知的任何一處，
可是他昏迷之前明明是在黃泉入口跟著大哥，如今怎麼會在這兒？
何況還……重光隻覺得頭疼得更厲害。
清均略微一笑：“道友之前恐是在幻境待得太久，神識受損，我見道友氣機不穩，便擅自用了些清心音，不知道友眼下可覺得好些。”
重光終於從一片糾纏雜亂的記憶中揪出前因後果，他不清楚自己是怎麼來的，也不清楚自己是何時失去意識的，但是對方救了他不假。
他起身拱手道：“在下重光，是修善齋的弟子，還未謝過道友為我療傷。”
清均聞言一笑了，頗有種早春河開的驚豔感：“修善齋的弟子，果然是同道，隻是不知道友為何得罪了九尾狐一族。”
重光搖頭苦笑：“我與大哥出行，正好半路遇上狐妖，還……”
重光一頓，他中的那點子醃臢招數，在這位同道麵前卻是說不出口。隻得搖搖頭：“看來我是與大哥失散了。”
“修善齋，那想必此時也是要去青丘觀禮。”
清均禮節性一笑，倒並不自矜：“你可有信物向你大哥報個平安，說不定你我還可同路。”
經過提醒，重光才回憶起自己元重華是可以聯係的。
他終於心下輕鬆起來，神識進入靈台輕觸那點光芒：“大哥？”
不到片刻，神識裡便傳來元重華的聲音。
對方問的急切，還帶著幾分氣息不穩：“重光？你怎麼樣？我之前怎麼尋不到你？你可是剛醒？”
重光心下有些焦急，那一分為二的光芒很是玄妙，他隱約覺得元重華現在的情況不是很好。
“大哥，你是不是受傷了？”
他上次替他洗練筋脈的傷本就沒好，這幾日又……
元重華一頓：“沒事，你可知自己在哪兒？我去尋你”
話語劃過重光的心弦，仿佛對方的溫度通過光點，一點點轉了過來。
“大哥你先彆急，我被一個道友救了。”
重光實在是擔心，每次問元重華他都說是小傷，可卻一直不見好。這次他是真切的感覺對方傷的不輕，也不想讓元重華再奔波一趟。
於是他安慰道：“大哥，救了我的這位道友好像也要去青丘，我與他同道便好。”
另一頭的元重華苦笑，他此刻的狀態確實不太適合見重光：“倒是讓你擔心了。大哥在青丘的塗山居等你，路上遇上 困難記得叫我。”
重光點頭：“大哥放心，我們青丘再見。”
神識回複，重光再次睜開眼，鄭重起身，端正的行了一禮：“在下入門晚，應當叫道友一聲師兄。還未多謝道友出手相助。”
清均按住琴弦，溫聲道：“何必如此，既已過去，又何需再計較。”
“師兄相救理當道謝，怎有不計較之理。”
重光卻不認為如此，他看向對方：“聽聞師兄亦是要去青丘，一並前往再好不過。隻是……怕是要麻煩師兄了。”
“何來麻煩，不怕重光笑話，我此前一直在鬆鶴穿雲修行，甚少出門。”
清均一本正經道：“這次師父令我前去青丘，我一時鬨不清方向走錯了路才走到此地，若是你能與我一並前往尋路實在是幫了我的大忙。”
樹葉摩擦著，發出“唰唰”的聲響。
重光輕笑，一束光映在他的雙眸上，他的眼眸就像日光下湖水，或深或淺，層次分明
“師兄修為深厚，不嫌重光拖慢你腳程便好。”
清均有一瞬的失神，隨即才道：“不礙的，我喜山川草木多過喧囂，與你一路便好，若去早了才是麻煩重重。”
二人如同久彆重逢，有許多說不儘的話，談經論道，又各自提及自己修行過往。“酒莊，是指凡間賣酒的地方麼？”
清均似乎自幼在山中修行，當重光提及凡俗事物時每每都會露出疑惑不解。
重光輕笑：“師兄可知，我在見到大哥之前總覺得修道之人多是仙風道骨，不出仙境的。如今才知，果然如此。”
其實在遇上元重華之前，重光一直以為修行的仙人都是清均這樣的，即使後來他明白並非如此，也忍不住對對方心生好感。
清均甚少聽得調侃，麵上浮了些血色，神色正經道：“若非我少出門，不認路，你此時就被那隻九尾帶走了。”
重光這才驚覺自己唐突，一揖道：“對不住，是重光言語失禮。我隻是覺得……與師兄投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