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了龍珠,重光告彆龍母與流珠。
在走前,流波笑意盈盈的提醒:“帝君拒絕了妾的提議,此回仙界怕是不易。”
她眨眨眼:“婚約之說,隨時再議。”
“不必再議,他不會應。”
隨著一道冰冷的聲音傳來,流珠臉色大變,轉腕如閃電,水靈貼著腋下向後雷霆一擊,逼退身後之人。
微光閃過,伏宿持著劍緩緩踏入,手中握的卻是天幕金劍。
“你傷好了?”
重光看著持劍而來的伏宿,他覺醒後,伏宿作為劍靈也會隨著恢複往昔之能。
當時隱匿對方的金蓮亦有療傷之效,他想過伏宿並不需多久便可脫困,卻未曾想過會這麼快。
熬烈卻是認識伏宿的,緩緩拔出龍吟:“你當這靖海是想來就來的地方?”
“臭小子,就知道打打殺殺。”
他正要出手,卻被流波製止。
“這位小友似乎對仙帝的婚事很緊張,莫非家中也有姐妹有意帝君?”
流波饒有深意的望了伏宿一眼:“龍族向來開明,自不會阻止帝君納多少妾。”
“小友著急之時也要想想如今帝君的身份與境況,奉勸一句,回去勸勸家中姊妹,莫妄圖著獨占。”
伏宿麵若寒霜,聲音低沉:“本就是吾的,何須讓人!”
重光強行忍住按住額角的衝動,伏宿雖然化形,但是與人事多是懵懂,這話說著倒是讓人誤會。
他曾是持劍之人,卻未代付宿了解世事,倒是失職。
而靖海,他看了一眼惟恐天下不亂的流波,決定以後若無必要,這靖海還是得少來。
“這倒是想不到。”流波的眼神在伏宿和重光雙方上流轉,感歎道,“帝君要是看上熬烈那臭小子也行,我輩繁衍子嗣,取靈灌養也無不可。”
頓時冰冷的殺意四溢,熬烈看著臉色鐵青的劍靈,挑了挑眉。
重光皺了皺眉頭,隨即正色道:“孤屬自身,而非他人,此事不必再議。”
他轉身看向伏宿:“你雖為劍靈,如今卻已化形,有何打算?”
生靈,便不如以前,隻是他手中之劍。
伏宿攜著天幕金劍,另一隻手伸向重光,那是一隻持劍的手,修長,還帶著劍繭。
付宿:“一人一劍,何處都可去,吾與你同道。”
千年萬年,他與金衍並肩作戰,斬妖除魔一往無前,如今他化形也當如此。
想到對方在天幕山內的教導,重光也不免覺得有些感歎——他守仙界時,一人一劍,如今轉世也唯有這一人一劍。
重光歎了口氣:“孤又不是三歲稚童,你無需如此。”
伏宿堅定的看著他,口中的話斬釘截鐵,不容拒絕:“你去何處,吾去何處。吾會助你。”
熬烈看了半天好戲,突然覺得可笑。
而他向來是不管他人樂不樂意,嗤一聲就笑了出來。
“你想要幫他?如今天幕金劍失了劍靈,成了冷兵,不日他便要拿著著那把沒了靈性的冷兵去對上仙界。”
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錚”地一聲,一道劍光紮在了熬烈眼前。
重光亦是沉下了聲音:“妖帝要想要拿回自己的東西還請慎言。”
熬烈似笑非笑的看了二人一眼,直接化為黑龍離開。
*
靖海外雷雲陰沉,潮濕的水汽中竟還夾雜著絲絲血氣,更遠處有驚濤駭浪的潮聲呼嘯而來。
重光沉吟思索片刻,對著伏宿道:“你去天幕山,替孤尋一件東西。”
伏宿捉住對方的手腕,擰了下眉,他的神色仿佛是夾雜冰雪:“吾隨你走,天幕那裡有麒麟子。”
重光搖頭:“麒麟子不能隨意出天幕山,唯有你能替孤去取。”
伏宿停頓片刻,開口:“吾化形,可是打亂了你的計劃?”
重光在雨幕中看著伏宿,那雙眼睛就像湛藍的碧空,寧靜又熟悉得讓伏宿一時失神。
金衍歸位之後,這算是他第一次看到對方這樣溫和的神情。
重光手中輕接細雨,聲音溫和而堅定:“混沌之物有神識便是靈,你自天幕劍中出現,孤其實很欣慰。”
伏宿伸出手,搭上重光的手背,嘴唇微微輕顫。他注視著重光,覆住重光手背的掌心改為握住手腕。
刀劍護主,對方是他的持劍之人。
可是如今他已不是劍靈,再見對方,卻總覺得心中像是一叢雜草瘋長。雜草越是茂盛,他的心便越是有種說不出的焦急。
伏宿此刻隻想放一把火,將雜草燒個乾淨。
他上前幾步,想要將紛亂的源頭攬入,卻被對方推據開來。
伏宿有些疑惑:“為何阻吾?”
沉默來得那樣膠著,重光對上那一瞬間略顯茫然的目光,搖頭道:“你雖有那劍修記憶,卻不通人事,在你未弄明白凡俗之事前,也不要再對其它人這樣做。”
伏宿後退一步,眼中銳意漸漸加深,他兩隻眼睛緊緊看著重光:“吾明白,不明白的是你。”
重光一愣,抬手搭在額頭上,疲倦地回憶了半晌,最後輕聲問道:“你何時起的這等心思?”
伏宿靜默片刻,並未回答他,隻給他留下一道背影:“天幕山吾會去,但此事吾不會退,亦不會讓。”
明明是清風朗日,重光的心情卻不如天氣一般晴朗。
伏宿的心情讓他始料未及,天幕金劍是他心間劍,情誼不比尋常,卻不是對方那樣的情誼。
伏宿那樣的心思,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風一陣一陣吹著,吹得重光金色的發絲在空中飛揚。
百餘次轉世,世世沒有仙緣,不得善終。其實他這五千年轉世,除了苦難並未留下太深刻印象。
許多事物雜亂無章,亂他心神,他的道心也不如往昔堅定。
他們用天幕金劍傷他,一是為了封印他的法相,二是為了毀掉那段記憶,三也是希望他在轉世間本性蒙昧,道心動搖,再無法回仙界。
現在看來,還是奏效了。
重光再次回憶那日落仙台,他究竟忘記了什麼?
若說整個仙界,能在他身後捅他一劍的唯有兩個。
一是受他教養的白淩,二是……清均。
有此一念,重光眉間金色劍紋泛出光輝,他腦中的一扇大門如同被推開,過往之事如潮水陸陸續續湧了出來。
*
兩萬年前,蟠桃林中,有人仿佛在低眉淺思。
白衣仙君拂袖蕩出一道靈力,雲霞滾滾中似沸騰一般不斷冒出水泡,竟是數十白鶴自雲中飛過,條條口中俱銜著一截桃枝。
仙帝目光自那些白鶴與桃花上掃過,最後挑出一枝開得頗有意趣的輕笑:“今日蟠桃木開得極盛。”
白衣仙君仿佛自始至終都是那副沉靜從容的氣度,見到他,也不過是和暖一笑:“可惜你這桃林中唯有桃枝。”
隻見白鶴從雲中一躍而起,將銜著的桃枝送到他掌中後,轉頭又飛回了林間。
仙帝看著對方身邊有些生氣的女子,輕笑道:“你這樣說,桃夭她們會不高興的。說不得下次桃夭要把你打出去。”
林中桃木沙沙作響,仿佛迎合。
白衣仙君看了一眼桃林,歎了口氣,仿佛無奈:“你這林中的草木精靈除了你,誰都看不到。”
仙帝搖頭:“看不到不代表不存在。”
二人相攜落座於一道方幾上,仙君輕笑:“金衍,你這酒又是什麼釀的?”
仙帝亦是落座:“桃夭折下的桃花,你不好飲,我給你烹一壺茶水便是。”
下一刻白衣仙君卻是端起了酒杯。
仙帝眼中閃過驚異。
白衣仙君拿著酒杯碗,安然望著漫天花雨:“既然說要品酒,我又怎麼能不陪你。”
他抿了口溫熱的茶水,轉而注目於仙帝:“金衍,大劫將至。仙界仙君多忌憚你,終是禍患,我心中隱有不安”
金衍撫弄著竄上自己膝頭的桃花,平靜道:“孤心中有數,不必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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