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年前
“帝君,清均仙君來訪。”他人看不到的草木精靈稟告。
白衣仙君不是第一次來到紫霄殿,但見那間殿宇上書“紫霄”二字,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白衣仙君有些失笑,對方與他道途相似,信奉無情。
雖是仙帝,殿內卻一片清靜,若非他或白淩或許便唯有那些看不見的草木妖精陪著。
他瞧著,或許,對方也並非願意擔這仙帝之職。
他這麼想著,白衣仙君的身影已在雲遮霧障間一點點顯露:“金衍,你喜歡釀酒,若你我隱遁自有大把時間釀酒。”
他似乎尤其喜歡帶雲紋的寬袍大袖,既無玉飾點綴,也無雜色修飾,唯有一若隱若現的白鶴暗紋蔓過衣袖。
“清均。”
仙帝衝仙君略微一點頭,稍稍笑了笑:“孤雖好飲,卻不嗜酒,釀酒不過是閒暇時間的一點興趣,不求完美”
“你也有不求完美之事?”
白衣仙君有些驚異,對方向來挑不出紕漏,倒未想能聽到對方這一番言談。
“並非安身立命之大事,亦是不必太計較。”
仙帝在圓池邊設了一幾兩榻,自己施然落座:“清均,你便是思慮太多,若能放下未必不能豁達一些?”
白衣仙君在他對麵坐下,目光落於對方身上:“你讓本君放下,你明明知道我思慮為何。”
仙帝注意到他的目光,歎息般道:“清均,你我對道見解一致,推崇不仁,信奉無情,有些念頭不過自損道行。”
白衣仙君難得的失了往日從容,追問道:“你難道就半分不想與我隱遁?”
仙帝目光動了動,再開口時語氣有些唏噓:“想,但不多……孤陳諾要守天闕,便不會退隱。”
“罷了。”
白衣仙君目光落在了那一池清輝上,璀璨的光芒映在他眼中,依舊有些黯淡:“你我如今在仙界與隱遁有何區彆?”
*
七千年前
“我近日總覺得有些心浮氣躁,金衍,若我邀你雙修助我呢?”
仙帝看著對麵那人端方溫和的眉眼,正色道:“大道難行,總有困境,但若是心中堅定,任何困境都不過彈指之間。你又何必心急?”
白衣仙君垂下眼簾,雖仍是笑著,卻又笑得微苦:“若你能助我一把,或許不會如此。”
“清均,我們萬載交情,非是我不願幫你。”
仙帝歎了口氣:“修行過於借於外力總是不好,何況,我大劫將至,即使助你一次二次,若我不在,你又如何脫困?”
白衣仙君一動不動地注視了他半晌,那一貫溫和的目光裡像是沉了許多東西在裡麵:“若你一直在不就好了。”
仙帝沉思片刻,仍是忍不住輕歎一聲“世事總不如人意。”
……是啊,世事總不如人意。
*
五千年前,妖族舉兵,妄圖攻入仙界
兵戈呼嘯,這樣的場景仙帝很熟悉。
天地震動愈發的厲害,他與熬烈遙遙相望,雙方混戰,一向此時熬烈都會邀他單獨一戰,然後被打回妖界。
這次也當差不多。
然就在他用護身罡氣將熬烈困住時,滿眼飄紅,從後方化出的玄雷化為刀刃,直穿胸膛。
一陣劇痛,血肉模糊。
那道白色的身影立於近處,手指扣緊,麵上卻是一片冰涼:“本君受天之意,不得不如此。”
血跡已經順著衣襟暈染,散落成一副血紅的水墨
仙帝睜眼將一切看了個清楚,心下卻隻覺得可笑。
他看著自己胸口的傷,抬眸時手中長劍輕鳴:“此話說來你自己信麼?你當明白,戰場上對孤刀刃相向,孤不會對你手下留情。”
“你何時對本君手軟過。”白衣仙君側過頸,麵色蒼白,烏黑的眼珠直直的看著金衍,“你不敢認,本君便幫你看清!”
一聲鳴響,九天之雷呼嘯,卻又在接觸劍光時被瞬間蒸騰成靈氣。
清均被一劍斬落,半跪與雲端。
下一刻,仙帝胸口的傷口在金光中漸漸愈合,那些傷口的血跡像是凝結的墨意被清水暈開又洗去。
他愣愣的看著對方,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口,血跡洇透。
白衣仙君輕笑,眼中帶著絕決:“從未認真比試過……沒想到你比想象中還厲害。”
仙帝生於妖魔劫難之前,仙界卻是在此之後所立。
他們光是聽聞對方的修為手段,如今卻是第一次親自領教。
仙帝垂目,天幕金劍倒影出對方的影子:“孤道行本就遠勝於你,何況你如今道心不穩,已入困境,如何是孤敵手。”
白衣仙君緊緊抿著唇,盯著那道恢複的傷口和對方手中之劍,似乎要將那藏著的心看穿:“本君勝不了你,既你無心,就請現在誅仙。”
白衣仙君均原以為,仙帝手下從不容情,他會必死無疑。
但是下一刻,他楞住了——天幕金劍竟自對方手中收回,
“自毀仙途。”仙帝轉頭望向遠處妖兵,神色不明,“你與塗山崛最好收心,如今共同對敵,才是當務之急。”
白衣仙君微微眯起眼,感受胸口上的傷——天幕劍芒穿透胸口,深可見骨,卻在道心前堪堪停下,再進一步便可攪碎道心。
一時間,他竟然不知該喜還是該怒。
白衣仙君失笑:“你此刻還惦記著本君的仙途?”
這可是你自己給的機會。
險峻緩緩站起,朗聲喚到:“金衍。”
仙帝突覺得心劍血脈相連之感突然消失,一道劍光閃過,天幕金劍嗡鳴,確是刺入了昔日主人的胸口上。
*
清霄殿內
“氣運萬千,功德金身。”
白衣仙君立於遠處,有些癡迷的望著他:“金衍,你一向得天獨厚。”
仙帝被困縛仙索中,一言不發。
白衣仙君卻像聽見他回答一般,自顧自的說道:“本君知道你恨……但是若你恨得狠了,也能破你無情。”
白衣仙君越走越近,帶著幾分急切,難得的打破了平日的從容:“我如此對你,你當時還念本君仙途,金衍,你為什麼就不敢認呢?”
仙帝冷靜看著他:“瘋子。”
仙君耐心的以指尖輕撫上對方的麵龐:“你不認……你不認也好,你我時間漫長,我有的是時間等你認清。”
看似溫和出塵的仙君,口中卻是妄言:“你這仙帝之位,為何不能本君來做?”
仙帝不解,對方何時魔怔得這般厲害:“清均,你為何會有如此想法”
“噓,本君若成了仙帝,你亦屬於本君。”白衣仙君之目異常的溫柔,隨後緩緩的離開,再將此地的門給鎖上。
片刻後。
仙帝胎膜望向殿內一處虛空之處:“桃夭?你怎麼來了”
粉衣女子在半空化為花雨,故作輕鬆:“整個天闕,除了你他們都看不見我,我自然就這樣走進來了。”
仙帝難得的有了幾分焦急:“清霄殿內的雲鶴有靈,即使看不到,異能困住你。”
“此事與你無關,你快離開。”
粉衣女子:“我既然來來了,帶不走你,就不離開。金衍,你快去落仙台,那裡可去往人間。”
*
一時間所有記憶噴湧出來,重光緩緩抽出一口氣,闔上眼,心裡一陣陣地鈍痛。
原來……是這樣。
當時,護住自己原神的不是清均,而是桃夭。
怪不得上次他去蟠桃林時,桃夭不曾出現,原是早已隨著他落於凡間。
那這場鬨劇,該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