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誤了你的道途。”
重光歎了口氣,打斷他:“但你兵解一次,前塵揭過,孤亦不是當日的轉世之身,而是你祖師。”
“紅塵道艱難,修此道者天降劫難,你如今劫數已過,重新尋道,未為不可。”
“……”
元重華注視著那雙幽深平靜的眼睛,仿佛想從那片深海中翻揀出旁的情緒,卻發現一無所獲。
明明有許多久彆重逢的話,喉嚨卻仿佛黏住了一樣,再難開口。
龍吟響徹,一條黑龍在空中盤旋後化為人形,踏入了昆侖山頂。
元重華不由得一驚,慣性的攔在重光與熬烈之間:“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妖帝會在昆侖山?”
熬烈在天幕山實在是給他留下了深刻的映像,上一次,對方差點就殺了重光,他兵解,也是多源於此。
熬烈在重光與元重華兩人之間瞧了瞧,笑得興味:“孤如今想去哪裡去不了?”
“金衍與孤合作,他拿著孤逆鱗,他在何處,孤自然也得在何處。”
元重華怒道:“一派胡言!”
熬烈目不斜視,注視著重光抬了抬下巴。
重光沉聲:“之前確實如此,現在孤卻覺得不一定。之前清均襲擊昆侖山大陣,妖帝為何袖手旁觀?”
之前清均就在眼前,對方不但不出手,還任由對方摧毀昆侖山大陣。
要不是魔神與龍族有大仇,他都以為對方是故意的。
熬烈笑笑:“孤隻是覺得,讓那魔魂跑出去,還不如讓他留在清均殼子裡。”
仙靈與魔息相克,他出手,除非能撕裂魔魂,否則誰知那玩意會跑到哪裡。
“重光?”
元重華定定望著重光,他有些無所適從。
自他兵解之後全然不知事態變遷,修行者中幾十年不過彈指瞬間,但是正是因為他錯過了這幾十年,便看不清眼前情形。
陣眼處血腥味順著地上問道石鋪開,緩緩襲來。
熬烈瞧著陣眼深處,反是笑了:“你這人沒殺徹底呀,你要是下不了手,孤倒是可以替你。”
元重華這才見到地上昏迷不醒的元流,他急忙跑過去扶起他,指尖輕點,見對方不過昏迷才鬆了口氣。
濃厚的血腥刺激著他的心弦,元重華轉頭看向重光:“重光,究竟發生了什麼?”
光影閃過,塗山闕兮滿麵震驚的走上來:“你剛才沒殺他們?”
他立馬反應過來,死死攥住重光的衣袖:“你是想要留下來破陣?你是要氣死我不成!?”
塗山闕兮滿麵怒容,作勢就要往陣眼處去。
元重華一把拉住塗山闕兮,他還有些不明白發生了什麼,直覺卻在拚命的示警:“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現在昆侖山上大陣的陣眼變成了你們修善齋那幾個弟子,再不換成問道石,此地百裡就要化為飛灰!”
塗山闕兮怒不可遏,恨恨掰開他的手急道,“元重華,你快放開我!我去殺了他們,換陣眼。”
“……!!!”
元重華亦是一驚,怒道:“為何修善齋弟子為何會成陣眼?”
活人成陣,本就是獻祭和應急的法子,昆侖山上的大陣,攔截的是天河星輝,那樣的陣法怎怎麼能用人成陣。
塗山闕兮一時語塞,隻得一掌襲向元重華,欲將他揮開,轉頭看向重光:“你下不了手,我可以替你去。”
元重華避開這道掌風,分毫不讓:“萬一有其它解決方法呢?”
塗山闕兮急得眼中都要冒火,他狠狠的看著元重華:“婦人之仁!”
元重華一頓,卻依舊堅持:“若是此地與青丘異地而處呢?”
塗山闕兮被質問得沉默片刻,若論此事,他亦是參與者之一,元重華一問,他不免理虧。
但此時不是將心比心的時候,若是讓天河星輝傾斜而出,兵解百裡,欠下因果不說,重光還會落下心結。
他也唯有如此。
缺了陣眼的陣法隱隱震動,有崩塌之勢,被困住的星輝之力開始向外界散發,眼見就要傾瀉而下。
重光趁著二人拉鋸,快步走近喚生陣法.
“元重華!”
塗山闕兮的怒喝隨著劇痛傳來。
重光忍住被灼燒的疼痛,他反射性的微微轉頭,時間仿佛突然放緩,重光唯一能看見的隻有背後那個人的臉。
此刻元重華愣愣的望著自己手掌,滿臉震驚,他猛地後退半步:“重光……我……”
塗山闕兮也愣在原地,他沒想到元重華居然會在情急之下對重光出手。
事態緊急,重光也無解釋的時間,他頷首:“孤知道。”
隨後不理眾人被驚異的眾人,獨步踏入大陣。
一進入陣法,附近的星輝之力便開始湧入重光紫府。
昆侖附近的氣機烈震動起來,有種所有禁製都無法抵擋的力量來襲,塗山闕兮和熬烈撐開法相,看向陣法中。
大陣已瀕臨崩潰。
忽地,整座昆侖山忽被某種驚天動地的力量搖晃了一下,整座山的陣法驟然開啟。
一道又一道金光接二連三自內發出,於極高處交織成網,將整個昆侖顛上方籠罩。
數到靈機洶湧地奔騰在天地間,天地之間從未有過如此浩瀚而燦爛的奇觀。
與另一邊心急如焚的兩個人完全相反,熬烈此刻正閉目修持。
金衍此人,除去一身修為,心性與謀算也皆是高深莫測,從不做無把握之事,他敢留下陣眼自然是心中有數。
一朵金蓮自山巔破山而出,數道顏色各異的光華橫過雲端,三顆圓潤璀璨的寶珠浮在空中,繞著金蓮緩緩旋轉。
金光化為巨手將天地靈機儘數書寫成陣紋,還有更多化作一點點星辰似的光群聚而來。光群攔截星輝,星輝之力竟開始逆流而上。
熬烈看著那些被緩緩抬起的星輝之力,突然笑了起來:“原來如此,當時你就打定了主意要補天河。”
這些陣法定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當時天河倒灌,星輝移位,金衍守了天河一段時間他是知道的,可他沒想到對方竟然是打著這個主意。
怪不得對方特意在這設下了轉化星輝的陣法,化為靈機是其次,主要的是以星輝的力量補上天河。
這陣法設立了多久,便天河的基底便補了多久。若是再有個幾千年,這天河的基底自會被漸漸補上。
不愧是掌控造化之人。
可是,天河倒懸,雖說缺口在這幾千年小了不少,但以如今對方的修為,想要硬補全天河怕是有些困難吧?
重光在金蓮中閉目,以神識在雲上勾勒出筆筆符文。
那些繁複的陣法紋路如同一道束網,將雲間的星輝緩緩抬起,一切無形虛妄之景於刹那間粉碎.
日月歸位,漫天雨落伴著生機,草木生春。
昆侖山上大塊大塊的問道石頭被托起,與那些金芒一般升起,最終在金芒的幫助下化為一塊,將天際下落的星輝緩緩堵住。
他胸口傳來撕裂般的疼痛,胸前衣襟儘是血色。
都說覆水難收,更何況是星輝,強行讓星輝倒流總要付出代價。
剩餘的星輝之力彼此擁簇又散開,最後重組成千千萬萬的符號,連綿不斷逐字而成。
顯大道於有形,成幾近圓滿之造化,卻獨缺一點。
重光攤開手,一朵小巧金蓮隨之嵌入其間,璀璨生光。
星輝頃刻之間化為烏有,大陣亦是全數消融,作為陣眼的人也逃離了危險。
天光乍破,昆侖上空一片清平。
“重光!”
一旁愕然的元重華這才如夢初醒,他驚異的發現,空中的身影居然漸漸虛化,恍如消散之象。
熬烈騰雲緩步走近,掃過看著幾個原要被獻祭的人:“看來你這幾千年沒白過。”
他說的隨意,心下卻是在心驚。
金衍的本源異常玄妙,息壤化為天地,憑借的就是造化之力,而功德金蓮,為造化之主。
金衍當年除了造化珠是沒有任何伴生法寶的,但他到了戰時金光可化劍斬魔,也可化蓮救人,更可化雨潤物,後來更是自己煉出心間劍與護身罡氣。
故而金衍沒有法寶,他自身的功德造化之力,便是最大的力量。
之前的陣紋蜿蜒繁複,不似尋常,看來對方對造化之力的感悟較之五千年前更上了一層。
隻是——熬烈看著眼前快化為虛影的仙帝,摸了摸下巴:“金衍,你這是氣機要潰散了吧。你可彆告訴孤,為了救那幾個凡人,你要再轉世一次。”
氣機潰散則代表本源重傷,金衍到底未歸位,不過轉世之身。
傷的重了,自是要再轉世的。
大敵當前,金衍不是分不清輕重的人吧?
元重華聞言嘴唇顫動了一下,臉色蒼白,雙手不由得顫抖:“重光?”
重光眼簾低垂:“孤有計較,自不會耽誤大事。”
說罷,他周身金光散去,空中一朵金蓮落於元重華手中,漸漸化為粒橢圓的蓮子。
蓮子泛著璀璨光華懸於半空,若懸星河。
熬烈望化為蓮子的金蓮,忽然明白了,他咧嘴一笑:“原是要借著星輝之力返本還源,這樣的法子你也敢用?”
對方一舉一動都是往日模樣,倒是讓熬烈忘了——對方雖憶起前塵,卻依舊是血肉凡軀。功德金蓮乃是氣運與造化凝聚,自是要褪凡軀,重塑功體的。
隻是重塑功體不比尋常,必定耗時,若是按尋常法子,對方醒來時黃花菜都涼了萬萬遍了。
要是他沒猜錯,之前對方拋出的那朵蓮花,便是對方醒後藏於體內的本源之力。
天河星輝的力量於他們這等境界之人來說雖然不強盛,但是昆侖山大陣內是積累了將近五千多年的力量。
借助這股力量,縮短功體長成的時間。
短時間想到那樣的法子,真是……隻能說不虧是金衍。
正在熬烈感歎期間,又一道罡風驟然刮過,煙消雲散之後,伏宿自雲頭踏出,凜然孤寒。
熬烈有些訝異的看著對方手中之物:“劍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