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五千年,他一直不覺得五千年時日有何長久。
但事實上,五千年,足夠滄海桑田,也足夠讓故人麵目全非。
如何清均,也如他。
手中的短笛似乎被握久了,也帶了些許的暖意,重光不由自主的將它更是握緊幾分。
清均隻是盯著他,像是分辨什麼,許久後才垂下眉眼:“你性格如此,又能熱鬨到哪去,你當時……紫霄殿就再沒有彆人。”
重光偏開頭,看向窗外的桃花:“如今這紫霄殿就剩下了孤,一界之主,不過如此。”
清均一時恍惚,心下不知感慨幾許:“你也會說這種話。”
重光終於把目光看向這不請自來的人:“你當知道,孤言如心,向來說實話。”
月色下的仙君似乎有些疲憊,他緩緩閉目。
對,對方確實向來對他說實話。
但也因為如此,口中之言才會讓他陷入泥淖。
“你不該來。”
清均沉默良久才斟酌了恰當的言辭:“你既與熬烈結盟,便可借妖族之力。實在不行等冥帝出來也不是難事。”
重光曲起手指敲了敲短笛,神情不辨:“孤來,不是遂了你的心願。”
明知百味鎮與他淵源頗深,以那裡的凡人性命相邀,他又怎麼能不來?
此言同針,刺得聽者心中陣陣抽痛。
清均忍不住上前幾步看著對方:“你明知這不是孤本意非是如此,你又何必這樣說?”
重光看了眼掌心的短笛:“同樣的,你亦知孤修太上道,奉行不仁,所求無情,又何必那樣說,那樣做?”
清均指尖一顫,後退幾步:“孤……”
重光轉開視線,望著外麵星沉月落,“孤曾言傾慕,不假。”
清均有些微楞:“金衍”
重光轉身坐回床榻,神色平靜:“孤的故人與世無爭,春風和煦,與孤道相和,卻不似孤四麵皆敵。”
“孤傾慕他出塵不染,與人為善。”
重光抬眸:“但此情不同於你,不過君子之交,摯友之誼。”
“孤所行,所為,無愧於心,亦不負孤之道。”
不知為何,清均覺得什麼仿佛在流走,如指尖沙,水中月,在不抓住就什麼都抓不住。
重光:“你要的解釋,孤說完了,孤累了要歇息,紫霄殿不留外客,你回去吧。”
清均深吸一口氣,顫抖著:“金衍!孤隻是壓抑的太久了,再壓不住了。”
“孤雖修坐忘道,卻亦有喜悲。又如何會無欲無求?”
“越是求不得便越是要求,越是想求,直到他成了執念,成了借口。”
他有些恍惚:“若是沒了這個借口,孤如何自處?”
重光原地駐足,篤定道:“心中有愧,一葉障目。”
“你說你傾慕孤,戰場上卻不會回頭看。”
清均深吸一口氣,每說出一個字,心裡宛如被剖開一般:“孤如他們一般,既羨慕你,又嫉恨你。你是功德金蓮,掌生機造化,卻能持劍從無敗績。”
重光:“你從未提過。”
清均垂目:“若提了,便不是你心中無塵無垢的故人了。”
重光垂著眼瞼:“果真一葉障目。”
也不知說的是他人,還是自己。
他付手走回床榻,冷聲道:“落子無悔,此事日後也不必再提。”
落子從來無悔,覆水從來難收,事已至此,即使說了又如何?
清均忽地麵色此刻如月一般慘白:“不必……再提?”
重光沉默不語,唯有月光在他麵上照出清輝。
片刻後清均合目:“好,不再提。”
落子無悔,他又何嘗不清楚。
他如往常一樣踏出殿外,寬大的衣擺迎風招展:“孤這一次,不會輸你。”
這次……他唯獨不想輸給金衍,
*
人已遠離,紫霄殿唯餘一片清輝。
重光閉目在床榻上沉默良久,終是露出一絲苦笑:“說得誰能贏了似的。”
君子之交,摯友之誼,居然壞在那一句戲言,一杯凡酒上。
當真是,世事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