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姆斯·盧平 萊姆斯·盧平……(1 / 2)

萊姆斯·盧平在畢業紀念冊上醒來。

封麵沾了些乾涸的口水,他仔細擦拭著這一點汙漬,感受到臉龐的溫熱還殘留在封皮上,真是神奇啊,明明都是他的身體,但和他手的溫度截然不同。

他摸了摸臉,隻觸到乾癟的皺紋,他經曆的一切如實反應在他的肉//體上。有人把這叫做閱曆,但對盧平來說,這隻是衰老。他永遠懷念霍格沃茨的時光。

懷念尖頭叉子,懷戀蟲尾巴,懷念劫道組。

旅店老板是個年過半百的麻瓜女人,她裝作打掃地上的塵土,隻是為了更近一點看這個異鄉人,她家老頭子說這準是個蘇格蘭人,他們都很好鬥。

“您看起來很疲倦,這有多餘的客房。”她好心地說,瞥到異鄉人手上的相冊,上麵的小人兒好像在大笑,她眨眨眼睛,異鄉人已經把那本破舊的相冊收起來了。“我們這位置不大,但很舒適。方圓幾公裡都知道我們是最地道的人家。”

“您的碗豆湯很好喝。”盧平溫和地說,他的笑容自學生時代起就令人信服,最負責的格蘭芬多級長,沒有之一。“分量足,胡椒也給得恰到好處。”

麻瓜老婆子失望地沒聽出口音,但人人都愛聽誇獎:“像您這樣的紳士,為什麼來我們這種小地方呢。”

“我來找一份工作。”

“在這種地方?”

“是的,在這種地方。”

麻瓜稀少的村莊往往隱藏著繁榮的巫師聚落,他的一個學妹給他介紹了份捉草螃蟹的工作,秋天到了,社交季要開始了,老牌純血貴族愛用這種特彆的小菜裝點門麵。

他順著學妹畫的地圖走到鎮郊的小溪旁,找到狀似戈爾貢的黑色石頭,他按照小熊座的形狀點了七下,河灘的石頭劇烈抖動起來,一個隧道出現在了漩渦裡。

這是一座依托農貿交易發展起來的巫師城鎮,盧平看到一個捂得嚴嚴實實的藥劑師帶著學徒采買藥材。那小孩什麼都摸,就算被曼德拉草咬了一口,他還是不長記性,準備直接去摸一種形貌可疑的紫色植物。

如果他沒有因為自己粗心大意中毒而死,他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魔藥大師,盧平想。

他很久沒有來巫師城鎮了,這裡什麼人都有,沒人會在意一個陌生人臉上的抓痕。

那對師徒走到一個裝飾品攤邊,攤主麵容可怖:”來看看吧,都是真玩意。喲,喲,這位小少爺可是好眼光,這龍鱗是我從活的中國火球龍上拔下來的。“

小孩好奇地放下這片琥珀色的橢圓,注意力被一旁纏著麻繩的尖牙吸引。

“彆碰。”盧平激動地說,“小心狼毒。”

小孩還想爭辯,藥劑師強硬地掰過他的手。

“他是對的。”她說,探究地看著盧平臉上的抓痕,“這是未處理的狼人牙齒。”

“我會變成狼人嗎?”孩子害怕了。“我……我,梅林騎士勳章可能會頒給一個狼人嗎?我現在就戴好龍皮手套!我這輩子都不取下來了!”

“切鼻涕蟲時我們需要靈巧的手指。”藥劑師冷淡地說。

盧平可以感受到她強烈的視線,袍子下黑洞洞的,盧平一陣煩躁,她一定是看出來了,她一定是看出來了!她準備在大庭廣眾之下揭穿自己!

“狼毒通過血液和唾液傳播。”

她果然看出來了。

自己甚至還沒找到麵試地點。

“狼人受害者也攜帶狼毒,你不需要害怕,你以後會跟他/她們打交道的。清醒的時候這群人是不錯的主顧。”藥劑師拽過小孩,“要是有人研究出狼毒緩和劑,一定可以得到梅林騎士徽章——但絕不可能是你這種毛手毛腳的小子。”

師徒兩走開了,攤主若有所思。

盧平搶先說:“我要買東西……我就要這頂帽子吧。”他丟過一個銀西可,沒要找零。

他心虛地拐入人流,快步跨過了好幾條街才發現他新買的這頂帽子做成了金色飛賊的模樣。哄外地巫師的批發紀念品,他懊惱地想,帽子邊的翅膀每隔十秒都會活潑地撲朔幾下。

“真正的金色飛賊可沒你這麼慢。”盧平想到詹姆和……他想到詹姆慣愛把玩金色飛賊,儘管他是個追球手,但金色飛賊比鬼飛球討女孩子歡心。他無奈地笑了,戴上帽子。

他在滑膩膩的石板台階旁找到了魚攤,生意很火爆,一些愁眉苦臉的家養小精靈慢吞吞地數著加隆。

盧平在千篇一律的蕾絲邊茶巾布中看到幾個熟悉的家徽。命運是不公平的,不是每個犯罪的人都會付出代價,好人也不一定有好報。

漁夫老頭注意到盧平了,他常年捕魚,戴著一副鑲著魔眼的夜視眼鏡:”過來,小夥子!幫我把這筐給那邊禿頂的妖精!“

盧平放下行李,麻利地照辦了。黃昏時分有幾隻吸血鬼來買了一些鱈魚,它們玩味地看著盧平,竊竊私語著走了。

“還吃得消嗎,小夥子!拿著,這是你應得的!”漁夫老頭大方地從錢袋子掏了幾枚金加隆給盧平,“叫我老戴夫,燈泡眼老戴夫!這可是草螃蟹的旺季啊,時間不等人!”

收攤時已經臨近十點,他們去當地的小酒館喝了幾杯。午夜十分,老戴夫引著盧平潛入荒野,他的魔眼在黑暗中散發著暗淡的黃色光芒。

“你聽說過草螃蟹嗎,小子。”

“我上學時學過火螃蟹,草螃蟹我倒是最近才聽說。”

“那可巧了,我隻知道草螃蟹,不知道火螃蟹,你給我講講?”

“它們會噴出火焰,十足危險。我記得西班牙的馬略卡島有它們的保護區。”盧平回憶著《神奇動物在哪裡》,回憶著尖頭叉子和大腳板在書上用隱形咒語寫的小話,尖頭叉子張揚的爪子體字在咒語下亮起熒綠色的光芒,像一朵奇形怪狀的花。

“如果非常危險,人們為什麼會保護它們呢?”

黑夜把一切聲音都被放大為不詳,野獸的嚎叫不知道從何方傳來,被空間和風扭曲成嗚咽,盧平感到緊張:“我也不知道。”

老戴夫說:“真奇怪呐,當你足夠危險的時候,人們反而會保護你啦!巫師們就是這麼種奇怪的生物!”

盧平摸了摸臉上的疤痕:“也許吧。”

草螃蟹不是群居動物,天性敏感膽小,進化出了和草地一樣的保護色,夏末秋初是它們的繁殖期,隻有這時才能在田野裡找到它們。如今大部分田野都被麻瓜農民開發了。

老戴夫教盧平在鞋底塗草螃蟹發//情時散發的信息素,盧平運氣很好,他不多時就抓到了六隻螃蟹,對新手來說,這是不錯的戰果,他後半夜施展了一個很妙的飛來咒讓草螃蟹一家整整齊齊,裡麵有幾隻蟹黃滿滿的母螃蟹。

“大豐收啊!你視力真好。”初曉時分老戴夫放下了蟹籠,看能不能再堵到一些冒失鬼。“那隻母蟹我們自己留著下酒,我教你東洋巫師的吃法。”

“新手運氣。”盧平謙遜地說。

“謙虛啦。”老戴夫領著盧平離開,麻瓜也正值農忙時節,他們越過收割了一半的冬小麥,“我聽莎莉說你是霍格沃茨的高材生?我當時還擔心你是個書呆子呢,莎莉可是個好女孩,眼睛尖,手又靈巧,挖蛤蜊的一把好手。”

莎莉正是介紹盧平這份工作的學妹。她要回家生產,讓盧平頂替她一段時間。

“我是個格蘭芬多。”盧平說。

“哦?哦!是的,你們霍格沃茨出來的都很喜歡強調自己的學院。”戴夫哈哈大笑,“莎莉當時,也這麼跟我說的呢。‘不要懷疑我的能力,先生,我是個格蘭芬多’。不過對我這種沒念過書的巫師來說,這夠古怪了。你們為什麼瞧不上斯萊特林,你們不都是同學嗎?”

“是斯萊特林瞧不上我們!”盧平一般不會貿然評價彆人。

他忽然想到那個陽光燦爛到近乎殘忍的午後,想到西弗勒斯·斯內普。

那不過是一場無傷大雅的玩笑,他的記憶這麼告訴他,千百遍了,有來有往,斯內普也給尖頭叉子施過惡咒,那小子對魔藥很有一手,他有次往尖頭叉子的衣服上扔了不明液體,讓尖頭叉子頂著糞蛋的氣味過來一周,真委屈他們這些做室友了的。

更何況總有莉莉出來阻止,事情不會鬨大的。

他含糊地為這一切蓋棺定論:“一些學生間的胡鬨。”

老戴夫理解地看了他一眼,他做生意這麼多年,見過太多人性,人大部分時候既不好、也不壞,隻是願意裝作非常糊塗罷了:“回店後你快些休息。下午我們有得忙呢。”

但是盧平沒機會見到這個城鎮第三天的朝陽了,他的狼人身份不脛而走。

老戴夫沒說什麼,他誇張地對一個妖精說:“小地方的人慣愛大驚小怪!”

妖精經營著本地的酒館:“我覺得你多收了我一枚金加隆七枚銀西克。”

“什麼?一直都是這個價,老尼克!這可是新鮮的草螃蟹!”

妖精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雖然他/她們的尖牙讓他/她們大部分時間都顯得不懷好意,女妖精們是麻瓜童話中老巫婆的原型,瞧瞧這些貪婪的大鼻子:“這是買方市場,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他陰險地看了一眼盧平:“就當是你這位有趣客人的買路錢。”

“滾開,這些東西爛掉我都不賣給你!”老戴夫拿出一把橫掃五星舞動著,啐了一口。

“嗬嗬……我才是這個城鎮上唯一不在乎這毛茸茸小問題的人!”妖精說。

“抱歉,我還以為他是我的朋友呢!昨天我們還去了他哪兒喝酒。”老戴夫安慰盧平,“哈,算了,你彆在意,妖精的性格總是那麼古怪!”

但盧平怎麼可能不在意。

老戴夫架起小炭爐,一個火焰熊熊火苗瞬間竄了起來,他召喚過來一把蒲扇:“我告訴你炭烤草螃蟹的秘訣,火不能太大。”

盧平心不在焉。

老戴夫一直在活躍氣氛:“一折一抽,用點巧勁,可以把完整的螃蟹腿取出來。”他一吸溜,肥美的蟹腿順著汁水滑入唇齒,他發出滿意的嘖嘖聲。

“我去拿點酒來!”他說,“真鮮、真鮮,那些住在倫敦的老爺們還吃不上這種好貨呢。你也來吃點。”

“不用了。”盧平說。

“嘿,小夥子……我這不差一張床。”

但這不是一張床的事,盧平盯著爐火,用力眨眨眼睛,煤灰熏得他眼睛發燙。

他是最了解每月十五他會發生怎樣變化的人。

這不是善良就能解決的問題。

他這半輩子不是沒有遇到過好人,有人收留了他,有人給了他一份工作,有人積極幫他治療。但是這些人要不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要麼再也不敢輕易交付善心。

盧平是最了解芬裡爾·格雷伯克對他做了什麼的人,他扼住自己的手腕,想要控製自己,但每個月他都有那麼幾天無法控製自己——芬裡爾扼斷了巫師女巫們對他的信任。

盧平需要的同伴,是可以在夜色下一同奔跑的尖頭叉子、蟲尾巴……和大腳板。

“請您不要告訴莎莉這件事,雖然整個城鎮都傳開了,您就說我從沒來過。”盧平說,“她從來都不知道我是狼毒攜帶者,請您不要怪她。”

老戴夫沉默了。他看著桶中扭動掙紮的草螃蟹,這是一種奇怪的生物,當有草螃蟹攀到水桶邊緣要逃出生天時,它的同類會使勁把它拽回牢籠。經驗老道的漁夫都知道,豢養草螃蟹的水桶不需要蓋蓋子,這群小家夥永遠逃不過成為盤中餐的命運。

他覺得自己的心很重。

大部分時候,人既不好也不壞,隻是願意裝作非常糊塗。

老戴夫不自覺按上了腰間的錢袋,草螃蟹的熱季才剛剛開始,他還盼著過一個好的聖誕節,他的孫輩隻有這個時候會來看他,孩子們一直盼望買到最新款的玩具飛天掃帚。

“這都是上好的草螃蟹,至少吃一些再走吧。”他低聲喃喃,“吃飽了才有力氣麵對明天。你是個好人,盧平,你會遇上好人的。”

盧平提著一大袋老戴夫硬塞給他的草螃蟹,找到了最初落腳的農家。

黃色溫馨燈光下,老板和她的丈夫在核算今天的賬目,眼尖的老板警惕地看著院子裡晃悠的人影,她看到是前幾天那位溫和的客人才鬆了口氣:“您怎麼回來啦,這麼晚啦,快請進吧!”

“好的,我想借宿一晚。”

“二樓還有三個空房間,靠東那間怎麼樣?還是說您想睡個懶覺,西邊也剩下一間房呢。”她催促自己的丈夫拿鑰匙。

盧平很疲倦:“都可以。謝謝您。”

“您要吃點什麼嗎?廚房還有些溫的碗豆湯。”她熱情地說,“麵試還順利嗎。”

“很順利,對方人很不錯,送了我很多螃蟹。”盧平將螃蟹遞給老板,“隻不過我有點事,要回倫敦去。諾,這個螃蟹做海鮮炒飯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