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等他們下飛機已是下午……(2 / 2)

今朝入夢 傳聞寄北 6958 字 11個月前

“詞,你覺得是這裡好,還是國外好?”他偷眼觀察施詞良久,見他現在的狀態極為放鬆,才敢如此開口問他,怕他心裡多想,還裝出了一副有口無心的樣子表示自己隻是隨口一問,好讓對方放鬆著。

施詞倒也沒想太多,兩手插在大衣兩邊的口袋裡胡亂摸著毛邊,無意間觸到了塑料紙,掏出顆糖來,掂量幾下還問了謝南紀能不能吃,待他發著愣點頭才剝開糖紙把糖含進嘴裡,塑料糖紙攥在手心裡,他想了想,說:“都差不多。”

“如果真的要比較呢?”謝南紀追問上去,邊努力掩飾自己隱匿的小心翼翼,時刻觀察著對方麵上一絲一縷的變化,隻怕對方會察覺出來。

施詞若有若無看了他一眼又移開視線,步子快了幾步將糖紙丟進前麵路邊的垃圾桶裡,回頭卻發現謝南紀也跟了上來。

他抬著手,似乎想抓住自己,一副欲言又止,徘徊不定的樣子。

兩人交彙的視線同時頓住,一個沒想到對方隻是想扔個垃圾,一個不明白對方的反應為何那麼大。

謝南紀首先回過神來,挪開視線。

施詞繼續往前走眼眸下垂不知在想著什麼,他這狀態讓一旁的謝南紀看著發慌,落下施詞兩三步,就跟在他身後一刻不停地凝視著他,好幾次抬起手,卻又在心裡瞬間否定,手臂順著慣性垂在身側,若無其事。

他太過於小心翼翼,以致於兩人一前一後,倒像是不相識的陌生人般。

他盯著施詞那一截露在外麵的手腕,想拉住他說些什麼,可才剛抬起手,麵上神色飄忽不定,他心中糾結萬分,怕自己說了,會導致他在這座從小生活的城市裡留下的那些不好的記憶,又打算放下手。

這一次手腕隨慣性落下,卻是一緊,猛然愣住,低頭看去,一隻手正緊緊握著他的手腕,他的皮膚本就白皙,因為生過病那皮膚中透著病態的蒼白,這幾年養著才好轉許多,他的手腕在路燈的映照之下顯得愈發清冷蒼白,帶著涼意,像是他的病還沒好的當初,謝南紀心頭一緊,那卡其色的布料磨蹭在手腕上,磨得他心裡發癢。

他沒反應過來,懵愣地抬頭看前麵的那人。

施詞頭也不回,拉著他的手放進自己口袋裡揣著,手一拉,謝南紀隻好走快了幾步,與他走在一排。

“怎麼了?”謝南紀問他。

施詞目不斜視,聽他這麼問,嘴角微微向上勾起一個弧度:“手冷。”

他的手確實涼了些。

謝南紀的手指蜷起,不動聲色地回勾住對方的手。

“你剛剛那麼問我,是想做什麼?”那聲音含笑響起,措不及防的問題迎麵而來。

他立即反應過來他是在問什麼,眼睫顫動,眸子躲開施詞看向自己的眼,望著遠處漸漸明亮的月。

他比施詞高一些,近距離看他得垂眸斂首,他那些在彆人麵前掩飾得深藏不露的情緒在施詞麵前,無論如何掩藏都是那樣不堪一擊,暗藏的情緒總是會背叛他,與對方站在同一方。

“彆猶豫。”施詞的指甲戳在他的掌心上,輕輕刮動著,“說話。”

他咬了咬牙,發出的聲音幾不可聞:“我就是……覺得莊園帶了那麼多年,太悶了,想帶著你到處轉轉到處走走。”

像極了一個小朋友委屈巴巴的嘟囔。

他以為這麼小的音量能躲過去,可哪怕他的聲音這樣小,施詞也聽到了。

就像你吐槽的那個老師,哪怕聲音再小他也能聽清楚,然後喊你起來去後麵站著一樣。

他撲哧一聲笑出了聲。

謝南紀愣了愣,垂眸看他,看到的,是施詞認真思考的表情。

他竟真的在想。

仔細想了想,施詞才對身邊的人說:“我其實挺想去北方看看的。”

“為什麼?”謝南紀下意識問他。

施詞沒有立即回答他,而是歪著腦袋思考起來,在暗藏得深處,那顆心臟正在痙攣般地抽搐,“咚咚咚”像是敲門般劇烈跳動著,他的餘光緊張地落在謝南紀身上,見他沒有任何察覺的跡象,麵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強行將身體的不適掩蓋在皮肉與骨骼之下,偽裝出一副長久思考的樣子。

長時間的沉默和內耗讓他控製住那不適,隻當它不存在或是已經緩和下來,他這才正大光明看向謝南紀,莞爾一笑:“那裡有我想讀的大學。”

當年施詞因為生了病無法上學,就連高中的同學都沒有好好告彆,更彆說高考,讀大學或是工作了。

他的夢想與對未來的一切打算都成了妄想。

“什麼大學?”他都未過腦子便急匆匆開口問道,說出了口才反應過來,閉上嘴。

“怎麼?大學霸的智商怎麼總是掉線啊?”施詞開玩笑逗他,逗完了依舊認真下來,口中吐出句子,“事實上也沒什麼,就是那個時候躺在病床上挺無聊的,平時就發發呆,發著呆就想到了,畢竟是少年時期最後一個對長大的期望和夢想,印象比較深,沒你想象的那麼神聖崇高,單純是一己私心罷了。”

“能讓你當做最後一個期望的夢想總是好的,人們都說職業無高低貴賤,我覺得不僅僅是職業,選擇這項職業的初衷和人們的夢想,都是無高低貴賤之分的。”謝南紀一本正經,“雖然以現在這麼卷,人們都在追求高學曆高薪的社會狀況來看,可能有很多人瞧不起那些工人,掃地工們等等這些職業,但隻要我們認同,這句話依舊是合理的。”

“這是你的夢想,我們不需要它崇高或是神聖。”

施詞看著他,一時間忘了保持麵上的笑,麵無表情。

“你想多了。”施詞微微垂下頭,“我沒你想象的那樣跳脫,我從未往你想的那方麵工作想過。”

謝南紀愣了一下,意識到自己想太多了。

“其實……主要是那個職業,大學隻是找了個對應的,比較好的。”施詞漸漸放慢了步子,語速也跟著慢下來,聽上去像極了猶豫不決,兩人就這麼慢慢溜達,“我想當律師。”

謝南紀神色僵住。

律師這個職業在施詞小時候他就說過想做,隻不過後來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放棄了,小孩子的理想總是這樣善變,隻不過令謝南紀沒想到的是,這個被拋棄了的夢想在多年後成了他對未來的最後一個期許。

它被願望的主人拋棄在記憶深處,再次被拉出地底,等待它的卻是永久的泯滅。

施詞嘴角泛起似有若無的苦澀,可麵上依舊是笑。

“那時我想過,我要當最好的律師,起訴馮昕,我要和她打官司,直到她進去的那天才肯罷休。”

“我還年輕,我有的是時間陪她耗下去。”

謝南紀握著他的那隻手不禁一緊:“後來呢?”

“後來……後來發現我沒必要這樣和她糾纏,時間早已過去,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現已經發生的事實了。”施詞停下腳步,笑起來,笑容淡淡的,眼眸卻未染上絲毫的笑意,橙黃的路燈灑落柏油馬路,路上車水馬龍,車來車往,時不時帶起落在地上枯紅的樟樹葉子,枯葉隨風卷起,飄在半空中又落回地麵,再一次被經過的車帶起的風卷起,來來去去,循環往複。晚風吹得枝丫搖曳,一眼望去,一排樹枝丫空落落,光禿禿,隻有常青樹木長著綠葉。

他蹲下身子撥弄著樹下放置的鵝卵石和野草:“既然改變不了,又為什麼要浪費我的時間去糾結呢?所以就算了,算我大肚,原諒她了。”

反正已經無法回到過去,夢想與原本對未來的幻想皆支離破碎,連自己何時會死都不知道的人,又為何要去記恨彆人?

回憶那段過眼雲煙卻令他銘心刻骨的往事都不夠,誰還會去想那些糟心事?

謝南紀看著他麵上輕浮的笑意,手不由自主抬起來撫上他的臉頰,拇指拂過他揚起的嘴角。

“不想笑可以不笑。”他的嗓音低沉沙啞,垂下的眸光與另一個人僵住的視線重疊。

施詞心虛地移開視線,垂下眼眸看那隻手,半晌,那揚起的弧度平緩下來,鼻息輕緩,而內裡卻是止不住的疼痛,腦中如皮球彈跳不止,混亂不堪的記憶從他清醒的意識中飛流而去。

“身體不舒服嗎?”謝南紀皺起眉,“你臉色不太好,最近藥是不是沒在吃?”

“不是,是燈光的關係。”施詞搖了搖頭,淡淡地笑了笑安撫他,麵不改色對他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