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的兩旁鬆木挺拔,一輛出租車在其間不緊不慢地行駛,一路通暢,風聲相隨,路的儘頭是一扇金漆大門,其中花紋錯綜複雜,縈繞其間,將山河用精美細致的紋樣表現得淋漓儘致。
“這裡可真夠偏的。”司機自來熟地攀談起來,“小家夥,大過年的怎麼一個人來這麼偏的地方?這裡可難打到車,走出去又遠,你留個我電話吧,到時候我送你出去。”
施亦難拿手機掃碼付錢,邊操作界麵邊衝他一笑:“不是,這附近有我家的房子,今晚年夜飯這兒吃呢,我隻是來早了些先幫忙收拾收拾,晚上有大人送我回去。”他這種情況不好如實說明,麵不紅心不跳,就像他說的是真的一樣,一本正經地闡述著“事實”。司機也是個熱心腸的老實人,聽了這話才連連點頭,扶著方向盤衝他和善熱情地笑道:“那好,你這孩子可比我家那小子懂事多了,爸媽有福氣啊。”
“您過獎了。”施亦難頷首致謝。
司機也爽快地跟著點頭:“那先走了,再見啊,除夕快樂,新年快樂!”
“謝謝,同樂。”
施亦難望著司機調轉車頭駛向遠方,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望著那汽車愈駛愈遠,在眼中愈來愈小,直到小成一個漆黑的小點再到完全消失不見,眼中情緒平靜如常,卻總覺得他似乎在默默地為什麼而難過。
“車已經消失了,你在看什麼?”當冷風再一次掠過林梢,拂過耳畔,“神仙”的身影由虛轉實,祂立於施亦難身後,雙手搭在他的兩肩上,邊說話邊俯身湊在他耳邊,又問,“你在想什麼?”
施亦難合上眼不去想那些令他莫名悲傷的人和事,聽“神仙”如此問他,不由得譏諷地嗤笑:“我在想什麼?你難道不知道嗎?”
“刻意將想法藏匿起來,如此時間長了,魂魄會受損。”祂一副孩童般懵懂無知的樣子,俯身低頭將腦袋抵在施亦難肩頭,輕輕蹭著他的頸側,像隻大狗狗討好著,不知道的還真會被祂這副極好的皮囊和逼真的神情騙了去。
“這又歸功於誰?”他的語氣極為諷刺,顯得他才像那個欺負“小孩”的壞人,“你不來探看,又怎知我將其藏匿了?”他話音剛落,餘光不小心瞥見那“神仙”似乎一副不大高興的樣子,怕他發瘋誤事,也懶得與其理論,轉身向著不遠處那扇門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近些打量才看清門上鏤花中穿插的字符紋樣,花紋描繪出三個字“山河居”。
“傾故,我為你留了套房子,名為‘山河居’,地址我寫在背麵,有事或覺得城市中待得厭煩了,亦或是你覺得在這世上呆夠了,認為沒意思了,請先去那兒轉轉在進行考慮。”奶奶在信中如此寫道。
當時看到這段話時,他隻當老人家年紀大了,迷糊了,他未把謝周的話放於心上,可如今真來到了這一看,他竟有些呆愣。
一眼望去,視野範圍內,是成海般的花田,雖是冬日,那花卻未曾凋零,其間一條淺淺的清流而去,此地同城區不遠,而這樣的冬陽正好,清流在暖陽下折射出七彩斑斕的光影來。
“哥哥。”身後傳來個稚嫩的童聲,這突如其來聲音令施亦難全身一僵,猛然回頭,那是一個看上去隻有七八歲的男孩,他歪著腦袋,疑惑地望著自己,那眼睛生得水靈,在陽光的映照下顯出淺淺的棕黃,像是琥珀般,一頭金色的半長發垂散在肩頭,身著白衣,如同天使下凡般皎潔無暇,“哥哥,你不高興嗎?”
施亦難短暫地遲疑了,那雙眼睛仿佛透過他的雙眼凝視著他漆黑又不明的內裡,令他無法直視這個孩子的雙眼,他眼神飄忽向遠方,似乎是因為對著個孩子說謊有些心虛,又可能是怕嚇著他,輕聲回答:“沒有。”
“你騙人。”孩子歪頭認真地眨眨眼,“奶奶說了,你就是不高興,奶奶不會騙人的。”
奶奶?
孩子望著他有些古怪的表情,似乎讀了他內心的想法:“對啊,就是你想的那個奶奶,你的奶奶,也是我的奶奶。”
他邊一本正經地說著,邊抬頭看施亦難,原本一臉笑意的小臉在他不知看見了什麼後,有一瞬間的呆滯,不敢相信的搖頭,甚至有點驚慌失措:“為什麼……會有神在你身邊?”
他失神地想去觸碰對方眉眼,奈何太矮夠不著,索性垂下手換個位置,就在他的手快要觸碰到施亦難垂落在身側的手時,耳邊冰冷沉寂的聲音毫無預照地響起,就落於耳畔,用施亦難聽不懂,更聽不見的話語警告:“滾開。”
孩子一縮脖子,嚇得半死。
“你是……?”施亦難神色間儘是不解,便聽耳旁有聲音回答他未問出口的疑問:“謝周上一世的執念,因執念太過深重,已逼入魂魄,轉世時不免留下些不好的東西,它就是其中之一,執念所化,沒猜錯的話,另一頭應該連著謝千秋,對吧?”
“沒……錯。”那孩子的小手在身前不滿地糾纏在一起,手指揪弄身上的白衣,委屈巴巴地點頭,看他的神情,仿佛下一秒就能“哇”的一聲哭出來,他的說話聲音越來越小,悄悄地嘀咕,“我才不是什麼不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