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貴族,還有平民。
為何?
我的家成了如此?
她體力透支,在混沌中迷離,最終昏迷過去。
再次醒來,她是被噩夢嚇醒的,她左右環視,已在自己府中的床上,身旁的奶娘忙前忙後,已趴在桌上睡了去,她渾身無力,隻淡淡合眼,眼角,是無聲劃過的淚,與血的教訓。
她記得夢中的場景。
她亦分得清夢與現實。
那些死去的無辜百姓是真。
那些戰死的無名將士是真。
而這城中虛度光陰的“極樂”是假。
這是統治者為了迷惑,為了控製人民編織出的謊言。
既執政者昏庸,既朝中大臣無一人可成大器,既無人支持自己。
那便為他們眼中那不堪重任的一屆女流,為長公主,為孤臣,哪怕為執政者,再無回頭路地,將這朝中,乃至這國家的烏煙瘴氣清理乾淨,逆風翻盤,重整河山。
她要建立的,是百姓和樂,安居出業,知天下,知國事,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海晏河清的國與家。
女流又如何,若女流都能做成的事男子做不成,那便是男子無用,廢物,而不是女子的德行不端,言行不正。
“戰場之上,刀劍無眼。而且我那時意識迷迷糊糊,對外界的一切都猶如一個旁觀者,許多事情,分不清,又道不出。”許傾故合眼搖頭,他的聲音帶著些淡淡的冷意,仿佛回到了他失去意識的時候,他雖如此說了,卻仍舊輕聲誠懇道了句,“抱歉。”
“沒事啊,這事錯不在你,又不是你自己把自己意識弄沒了。”周言鈺舒展笑顏,像兩人是好兄弟一樣,手握成拳不輕不重撞了撞他的肩。
她這樣的淡然一笑仿佛對曾經深至心底的記憶與恐懼釋懷了般,隻一笑似能將其儘數抹去,如此若無其事鎮定自如,倒真有了些身為一國長公主的風範與氣度,更有了隻有皇帝,那九天之上真龍天子才有的對萬事不拘小節,沉著穩重,坦然自若。
倒比過去成長了不少。
許傾放的嘴角難得勾起些溫柔的弧度,雖然有些僵硬,但那確實是真真實實存在著的,或許是因為麵前對著的是個女孩子,他溫言問道:“今日怎麼忽然來了南楚?那老皇帝和下麵那些雜七雜八的鹹魚爛蝦處理乾淨了?”
敬予帝聽著他這話一時沒反應過來哪兒不對,自個兒悠悠琢磨了片刻,猛得乾笑,笑意滲人又無語,他如隻鬼魂般搭上許傾故的肩,聲如幽魂:“武王殿下……您這招反客為主……妙啊……”
“陛下謬讚了。”他還挺謙虛,明明是個精明得要死的狐狸,偏偏要裝成豬,裝作沒感覺到敬予帝手上下壓想把他肩骨捏碎的力道,沒看見敬予帝幽怨想把他弄死的眼神,聽到對方如惡鬼索魂的討命聲。他抱拳行禮,“有陛下賞識,外臣死而無憾。”
我無憾你個大鬼頭。
敬予帝在暗處無聲地翻了個白眼,心中暗罵,麵上卻保持著一國皇帝應有的儀表堂堂,風度翩翩。
窗外暗中觀察屋內情況的白鷹表示:虛偽。
敬予帝忽鼻間一癢,意欲打噴嚏,窗外偷偷棲著的鳥感到不知何處一道淩厲的視線襲來,嚇得一抖羽翅,不敢動,也不敢亂想了。
周言鈺在一旁聽著,忽而有那麼億點聽不下去。這兩人麵上和和氣氣,實則麵下笑裡藏刀,暗中風起雲湧,哪怕現在來個不會看臉色,聽不懂他人話中話的人站在旁邊,也能明顯察覺出其不對,並嚇起一身雞皮疙瘩,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的那種。
所以就更彆說周言鈺,這種每日身處刀山血海之中,時時刻刻對對方察言觀色的人了。她在一旁抱著臂抿唇挑眉聽著,忽渾身一震,反手抵住愈發刀劍相向鋒芒外露的兩人,也露出一個笑裡藏鋒芒的微笑,歪頭:“你們在說什麼呀?帶我一個,彆客氣彆客氣,我不介意的,一起啊。”
她嗓音清脆如銀鈴,帶了些語氣詞,尾音上挑,像極了一個孩童在問兩個大哥哥今日去玩什麼,自己也想去。
可配上她森白的笑,這似撒嬌的話語就這麼硬生生來了個急刹車加上急轉彎,比起先前光聽她嗓音覺得她像個天真爛漫的孩童,現在倒更像是惡鬼索命,似乎下一秒她就會上來抹你脖子。
三人之中唯一不會打架,唯一沒領兵打仗過,唯一得端著架子——簡單來說就是不僅菜還得裝逼的……花架子?——敬予帝不禁渾身一顫,麵上溫文爾雅,不動聲色,實則內心慌得一批。
敬予帝忽然發覺似乎有哪裡不太對勁,沉默下來。
他左看看一個數年暗地裡玩陰謀玩奪政權還會領兵打仗的西梁長公主,人家可是確確實實從基層乾起到現在也算是權傾朝野,人家雖然是個女孩子但還能從這個殺人不眨眼的老魔頭劍下逃出來。
他右看看自己心中暗罵的老魔頭,這個更加老謀深算,而且不僅會玩陰謀,還玩陽謀,總而言之就是心底深不可測。
而且他因為先前被平清帝培養成“劍”,完全不習慣“表情”或者“情緒”這個東西,弄得旁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下一步上前來到底是和你勾肩搭背還是抹你脖子。
這個北燕的武王敬予帝也算是和他鬥了好幾年了,總是沒有贏過他,彆說現在人家腦子還算有些清醒,就是他不清醒的時候,敬予帝也被坑得很慘過。
因為這個人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他是那種,前一秒還對你溫言笑語,後一秒就保持著笑意把你弄死的……瘋子。
敬予帝心中最深的恐懼,是這個人帶給他的。
也許許傾故不記得了,但他忘不了。
那個冬夜裡匕首悄無聲息探出,架上他的脖子。
後那個人笑嘻嘻的,歪著他那有著還有些稚嫩卻已顯現出傾城之貌的臉的腦袋,碎發隨寒風拂起,有落下,冬日裡刺骨的寒風伴著那人動聽卻詭異的聲音種入了他的心頭。
“你沒事吧。”
“我開玩笑的啦。”
那個孩子手上拿著帶血的匕首,笑意盎然。
他的身後,是一具屍體。
那是一隻野貓。
“哦,這個啊。”
孩子見他在看,解釋。
“它太吵了。”
“你看,它現在安靜了。”
雖然他後來知道了那隻是許傾故從某個犄角旮旯裡翻出來凍死的野貓的屍體,但他不得不承認,他確實被嚇到了。
因為那匕首上的血……
是他自己的。
瘋子。
哪有正常人為了嚇人自己割腕放血的?
這個人總是陰晴不定。
時而正常,時而病態。
以至於現在他這個樣子,不僅是敬予帝渾身緊繃,連與他相熟的周言鈺也有些心有餘悸,不敢輕易信他。
畢竟……
會有誰真正相信一個曾經是瘋子的人現在不瘋,恢複正常了呢?
心下總會有潛意識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