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帝不知道的,他到死前被那孩子以劍相向時才明白過來。
雷雨夜,天光暗淡,星月隱蔽,如有大難將至。
“為什麼……”明德帝單手捂在右臂上,他的右臂正往外源源不斷淌出鮮血。他側倚在寢宮的龍床上,身旁待寢的女子已白了臉,渾身冷硬,唯有她喉間那猙獰的血口顯示著——她已經死了。
龍床前立著的人身著華服,手中那把長劍抵在床尾,被衾被利刃刺出深深的口子,血順冷刃滴下,在被上滲開,渲染如畫。
那人沉默不語。
“你明明是個很好的孩子,不要這樣……”
聽到此語,原本沉默不語的那人忽地輕輕一挑眉,諷刺地冷笑。
很好的孩子?
好?
“父皇這麼說,孩兒可真是榮幸。”他抬起臉,那張在一眾同齡人中令自己父皇引以為傲的臉,此時沾血在側,燭光幽幽,驚悚詭異,“可父皇對‘好’的定義,恐怕不適合用在我身上。”
“既然父皇快要……”他頓了頓,露出個笑,“駕崩了,那死前讓您明白些事倒也無妨。”
“父皇猜……我母妃是何人?”
“……柳妃。”明德帝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生怕他一個不高興殺了自己,“父皇記得的……你先把劍放下……到時候就為你母妃修陵墓……”
對方忽發出聲冷笑,明目張膽,不屑而又譏諷。
“她?我母妃?”他反問,“我可沒有這麼柔弱愚蠢的母妃。”
明德帝露出疑惑的神色,稍稍一愣,剛要開口說些什麼,沒成想被對方料到,連話都未出口,直接堵在了嗓子眼裡。
“那是五皇子的母妃。”對方翻了個白眼,也隻有我那愚蠢的哥哥才會有這麼笨的母妃了。”
“可……”
“騙你的。”他笑,“還不明白嗎?父皇,所有的一切,包括我是誰,都是騙你的。”
明德帝嘴唇直哆嗦,也不知是氣的還是嚇的。
“知道嗎?我的母妃啊,她是你曾最愛的謹妃。”
謹妃……
明德帝思索。
雖然他並未表明,但他麵上的表情已暴露了他完全忘了謹妃是誰,根本已不記得有這個人的存在了。
對方一臉果然如此的樣子。
“我母妃性軟心硬,她很聰明,自然也很歹毒。”對方笑,“你不記得也正常,這麼多年了,你一次也未去看過她,她都記不請你長什麼樣了,又怎奢望你記得她?”
“我母妃這一生厭惡的人很多很多,連我都厭,可唯一恨的人,隻有柳妃。”見明德帝一臉不解,他聳肩,“彆看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哪裡有些問題,見人生厭吧。”
“至於我是如何和五皇子互換身份的……”他笑,“這很簡單啊。”
“知道柳妃為何死在了冷宮嗎?”
明德帝一陣毛骨悚然。
“買通宮人,事情完成後再殺了他們便行了啊。”他道,“那個大臣說得對,五皇子的確是個可以委以大任之人,但他不知道坐在‘五皇子’這個身份座位上的人是我啊,他既不忠於我,再聰慧,再明事理,對天下大事再有見解,又有何用呢?”
“所以我成了太子後就把他殺了。”
“以絕後患,這誰都會。”
“然後嘛……”他掐著手指,不知在算什麼,“父皇還記得你第一次見我嗎?”
“您一直教我要對外界事物警覺,說第一次見我時我看書太認真沒注意到有人進來,萬一那是刺客就麻煩了。”
“可您不知道,那是我裝的啊。”
“哦,我也不喜讀那些書。”他說,“所以您送我的那疊古書經典,還有孤本……都丟後院了,若父皇要要回去,到時燒給您便是。”
明德帝瞪大了眼,不可思議。
對方忽然閉了嘴,兩人忽地靜下來,大眼瞪小眼。
“父皇如此鎮定自若,是在等什麼人吧?”
明德帝渾身一顫。
“是在等殿前司嗎?”
“真是可惜了。”
“你的那些殿前司的人,可全是我的人。”
“他們又怎會來救你呢?”
明德帝眼中染上絕望之色。
“父皇……知道我為什麼要對你說這些嗎?”
“讓你死的明白些,彆等你下去了後天天來我夢裡找我。”
“還有啊,等您下去了,記得去尋尋我母妃,她老人家可念著您呢,生前因為您不去尋她尋死覓活的,死後還給我托了好一段時間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