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郭早早對視一眼，問：“按你的說法，芭薩城在永夜時分被卑波魔突襲，女王失蹤，你們很快就被追殺屠戮殆儘。那你是怎麼躲過一劫的？”

倆人的視線都移到她身上，她又變得膽小起來，額頭滲出薄汗。

“卑卑波魔真的很強大啊，我怎麼跑也跑不掉，阿呦死了，秀秀也死了……”

她的眼神仿佛吐露著極大的恐懼，“它把我的身體都咽下去了，還想吃掉我的靈魂。還好，還好，房子起了火，它走了，還有一半，還有一半……”片刻，她抬眸，古井不波：“沒有躲過，你們現在看見的我，已經死了。”

“亡魂渡過忘川，就會失去生前的所有記憶。卑波魔吃了我一半的靈魄，不完整的靈魄渡不了忘川。因為華生花的關係，我經常會和卑波魔體內禁錮的一半靈魄出現認知錯亂，我基於消散與墮落的間隙，不被認可，所以她們把我留在了這裡，自生自滅。現在，你們來了，我又有點用處了。”

“她們？”

“你很敏銳。”她富有深意地看了郭早早一眼，視線投向遠方繼續道：“亡靈沒有記憶，就像一張白紙，可以被善或惡隨意塗畫。現在的她們，就是附加惡意的墮落的舍子。”

“她們想要我帶你們去莎勒宮，裡麵的東西不是你們能控製的，女王陛下讓我向兩位傳達一句話，從哪裡來就請回哪裡去吧。”

“女王陛下？！”

“是的，陛下……在莎勒宮。”什麼情況下王無法保護自己的子民，要麼被囚禁要麼瀕死，郭早早和湯寶都想到了。

“你們有能力進來，就有能力出去，隻要出去了，卑波魔也拿你們沒辦法。”

“所以，你們做好決定了嗎？”

湯寶有些為難，彩尾的三根象征力量，智慧，狂熱的侞羽，他連一根都沒長出來，連耶芙哈娜女王都打不過的怪物，他拿什麼打，翅膀回旋撲嗎？

“帶我們過去吧，你也是這麼想的，對吧？”舍子隻是露出一點笑。

“講了這麼多，要是真想我們出去，早在剛發現我們的時候，一句外來者喔，女王不歡迎兩位，請回吧。不就行了。”

“你說自己是女王的使徒，非要趕我們走，我們也不能賴著不走啊。誰讓湯寶印象裡的舍子全都是美麗善良的精靈呢。”郭早早調皮地對他眨了眨眼。湯寶嘴角抽動，摩擦著手中被強硬塞過來的點距傳送裝置，到底沒辯駁。

“外麵的人說，莎勒宮是糖漿和鮮花建成的，其實不然，葛葛果汁和葛葛葉粉加華生蜜攪勻，倒入模具加熱，冷凝成半透明條狀，裡麵一般還包裹著花瓣。”郭早早一點沒說錯，湯寶告訴她的這些外界鮮少得知的信息全都是從舍子打聽過來的，他這些年唯一相信的童話就是舍子精靈。

翠碧的湖泊裡浮著上百張大型圓盤葉片，“這就是進出莎勒宮的載具了，好像叫……”

“臻竺。”

舍子帶她們飛上最近的一張，重量到達最大限度後，盤葉開始下沉，粗壯的網脈向上輻射彙於頂點，阻斷了水流的侵入。夢幻的粉紫藍單色露苔草在水中蕩漾，不定須根拽著臻竺葉向深處駛去。

粘稠的黑色液體爬滿本應聖潔閃耀的宮殿，從踏入的初始，退路就被軋紅的尖刺掩埋。

舍子進來後就一直沉默不語，蠕動的黏液在她的腳下愈積愈多，推著她向前，吞掉她的觸角，彩翼，腳，手臂……待拐過珂禾魚瘋狂咬合吞食同伴的蓮池，徹底化作一攤汙穢，融入黝色暗滲的猊物。

幽冥詭畸的大殿正中，擺著金碧輝煌的闕籠，白發舍子背對著進來的兩人，看不清模樣。卑波魔同蛇一般盤上籠子，一圈又一圈，立於尖頂上，露出拉連的黑牙。

唳氣纏繞的瑰麗花瓣鋪灸的王座上，烏啞的厚重單翼直拖到台階之下。

墮落的舍子開口：“女王陛下，有客人來了。”

籠子裡的舍子仍舊背對他們，不發一言。郭早早卻沒來由地感到一陣胸悶。

“阿蘇格達，我該怎麼做呢？”

“吃掉腦子！”

“敲碎骨頭！”

“捏成漿糊！”

“好主意。”墮落的舍子勾起惡劣的笑。

“咯咯咯——”

大殿陷入完全無光的黑。

“她的胳膊歸我。”郭早早推開像被嚇得木頭一樣僵硬的湯寶，升起的光罩瞬間隔絕肆虐的死氣。到處亂竄的尖叫、怒罵和斥吼，她全部不聞一耳。

黑暗中傳來扳動手指骨節的脆響，“我可是很久沒有活動筋骨了。”

又聽見什麼金屬物體掉地的聲音。

彩翼脫落折疊成樹洞w97型激光炮，突如其來的強烈光束直接照亮了整座大殿，所有試圖靠近的卑波魔都被高溫熱化。

“不怕冷，就是怕熱了。”郭早早鬆手，激光炮開啟自行瞄準掃射模式。一道風刃趁著這個分隙襲來，在郭早早即時反應偏離方向後又分化出數道協同風刃，密密麻麻地把她包裹起來，一根不起眼的羽片悄無聲息地紮進高度轉動的包圍圈。

郭早早拿激光炮破開一個洞，神經中樞卻猛地刺痛，一時不察，風刃重新收攏，手臂上多了幾條新鮮血口。周身一痛，她的臉皮龜裂凹陷，緊貼骨頭關節，全身的胞液被吸得一乾二淨。

眼珠滾落，紫黑如僵的“屍體”死死撐著，依然沒有倒下。墮落舍子看著這一幕，擔心地拉了一下旁邊扭曲之物的鏈子。

冷霧彌散的鏈子倏動，纏繞鎖住她的脖頸，並且逐漸收緊，她才安心地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