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喬。”林挽依然挺直著腰背，眼睛眨了眨。

柏喬沒有應聲，抿了一口自己杯中的酒，

林挽以為她沒有聽清，身體向前傾了傾，音量陡然提高：“柏喬！”

柏喬默默低下了頭，忙說：“聽到了。”

“哦。”

林挽又靠回椅背上，沒有再說話。

柏喬猶豫要不要現在帶她回家的時候，林挽低著頭聲音很小的說了句什麼。

“你剛才說什麼？”柏喬輕聲問。

林挽聞聲抬頭，望向柏喬。

柏喬怔了下。

林挽的眼睛已經紅了，眼淚打了個轉，最終還是落了下來。

——輸贏至此分明。

“柏喬，我是不是，特彆糟糕啊？”林挽低聲說。

“沒有，”柏喬說，“林挽，你特彆好。”

林挽卻搖頭，說：“今年之前，我和他們的關係可好了，我在家直接喊他們名字都沒有關係。趙永和雖然長得像流氓頭子，實際上，他也就在我上學的時候凶一點，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說，我不想結婚，不想去相親，他們就變成這樣了。”

“去年到現在，我搬了三次家，都是我自己搬的，我自己找的房子，自己找的貨拉拉，你現在和我在一起，我想要證明，我可以照顧好我自己。”

林挽的聲音聽起來更委屈了：“我不去相親這件事，他們覺得特彆不可理喻，我再怎麼努力，隻要做不到這件事，他們就是覺得不好。”

衝突的根源出現了，辭職隻是爆發的引線。

林挽知道，辭職的事情瞞不住林菁和趙永和。

在今天之前，林挽覺得自己做好了應對方案，他們生氣的根本原因也是為了她好，隻要她情緒穩定，這個小危機是可以跨過去的。

但事實卻是，趙永和發了林挽二十五年最大的一場火。

林挽站在門口的碎玻璃旁邊，頭垂的越來越低，一言不發的樣子更讓趙永和惱火

——“那麼好的工作你不乾了，相親也不去，你精神病了！？”

林挽她怔了幾秒。

她轉身，打開門，聲線平淡：“爸，媽，你們回去吧。”

趙永和還想說什麼，林挽的情緒徹底失控，可她的失控一直都安安靜靜。

她說，你們走吧，算我求求你們了，走吧。

林挽舒了口氣，昏黃的燈光不知道為什麼變得刺眼。

林挽抬起胳膊壓在眼睛上，聲線顫抖，卻算不上大聲：“好想逃走啊。”

回應她的是仍然舒緩的純音樂。

林挽想要直起身，頭頂卻傳來柏喬聲音：“彆動。”

柏喬熟練地揉著她的太陽穴，脖頸。

有些癢，卻很舒服。

林挽順從感覺，合上了眼睛。

林挽的呼吸逐漸平穩，柏喬才停下。

她把外套披到林挽身上。

“喝多了安安靜靜，哭了，也安安靜靜。”

柏喬望著她，喃喃說：“我也想逃走，林挽。”

“可是，然後呢。”

——

林挽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

接聽後，不等她發出聲音，電話那邊，林菁急切的聲音效果堪比鬨鈴。

“挽挽！你總算接電話了！”

“你爸爸現在在醫院，醫生說情況，不太好。”

林挽的大腦空白了一瞬：“我爸怎麼了，媽媽，你彆著急，你們現在在哪個醫院？我現在就過去，對了，你們錢夠嗎——算了，我全拿上吧。”

“我們在你小區這邊的醫院，”

電話中，林菁有些哭腔，“昨晚上我和你爸爸剛出小區，你爸爸就忽然倒下了，現在還在手術。”

刹那間，林挽的心像被刀刺中，自責愧疚，透過血肉的縫隙，徹底將她淹沒。

林挽剛出去，柏喬便醒了——

昨晚林挽醉了，她把人一路背了回來，林挽出去的時候，她剛合上眼睛不到十分鐘。

意識到林挽出去後，她像是設置好程序的機器人，也披上外套出去了。

於是便看到了這樣的一幕——

林挽極力掰著車門把手，試圖掙脫父母想要把她往車內拖的手，卻還是壓著聲音，近乎乞求：“媽，爸，你們彆這樣，求你們了……”

柏喬幾乎是箭步衝過去，掙開了林菁的手。

她靠著一股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握著林挽解放的左手向外跑。

淩晨五點三十分，城市在蘇醒的邊緣，街道上空空蕩蕩。

她們在狂奔，向日出的方向。

一直到立江大橋才停下。

林挽彎腰調整著呼吸，宿醉後的頭疼雖遲但到——

電話是騙她的，她的父母，認為她“病”了。

“我好像，”林挽靠在欄杆上，失神道，“活不成他們期望裡的樣子了。”

柏喬側目，笑了下，舒了口氣，說：“那恭喜你。”

“從此之後隻要滿足自己就行了。”

林挽輕笑了聲，搖了搖頭，沒有回話。

嫣紅的太陽最終衝破了地平線，“今天”成為了昨日。

她們身後馬路上，汽車疾馳而過帶起的風聲越來越多，城市正式蘇醒。

她們看了一場日出。

江麵上的霧氣逐漸消散，行船四散了粼粼波光。

“柏喬，我們逃走吧。”林挽說。

柏喬微頓。

林挽望著越來越小的船隻，似是自言自語：“這其實也是一種解決方案，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