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繡姑娘,你大半夜怎麼不待在帳子裡,這附近有狼,很危險的。”
芙盈的鼻尖立馬變得紅彤彤的,嘴角也輕輕垂下,
“我……我想我阿娘阿姐了,平日都是她們陪我睡的。”
沈挽桑也是幼年在戰場上失去了至親,幸而被當時的葉侯爺救下,也就是葉無疾的父親,這才撿回一條命。
因此,她總是對戰場遺孤感同身受。
她輕輕拍了拍芙盈的肩膀,安慰道,
“今日你彆太在意,少將軍之所以不帶你,是因為我們此路頗為凶險,不比你自己另尋車隊要快。”
芙盈轉了轉杏眼,她知道如今世道不平,蠻夷四起,她這些年也足不出戶,對外界事宜不大應手。
這一路若無人庇佑指引,她非死即殘,手上的珠釵也會被搶個乾淨。
她肩頭一抽,又佯裝要哭的模樣,
“我……我沒有盤纏,也不曉路途。”
沈挽桑耳根軟,又因著芙盈相貌姣好,委屈起來來我見猶憐,沒兩下就全應了,
“我當然願意帶上你,隻是這還得少將軍說了算,不過你放心,這幾日剛安頓,事宜繁雜,他沒空理這些,”
“等過些天事少些了,我幫你去說說。你彆看他瞧起來不近人情,其實……”
沈挽桑噤聲,話說太滿,他們這個少將軍,好像其實也就是不近人情。
不僅不近人情,女色也不近。
軍中將士戰後疲憊,當地百姓為表感謝,許多都會送些軍妓聊慰,這是葉大將軍也不會禁止的。
然而少將軍非但拒了所有軍妓,還立下軍規,軍中之人不可再找軍妓,更不可欺負良家婦女。
“其實什麼?”芙盈問。
沈挽桑撓了撓頭,忖道,雖然葉無疾不近女色,但阿繡姑娘當真是少有的好看,身世又如此淒慘。
也許多示示好,是能行得通的吧。
*
翌日,葉無疾晨起時,準備操持晨練,卻見軍中兵士少了大半。
他問一旁的何牧野,“人呢?”
這支隊伍由定遠軍和天照軍的小部分兵士組成,由他和天照軍將領的長子楚霄帶領。
雖有一半不是自己軍,但軍隊該有的樣子,還是不能少。
何牧野揉揉惺忪睡眼,“跟著阿繡姑娘去西麵采草了,說要做什麼青草團團。”
他不悅的皺皺眉,“采個草要這麼多人?”
“小姑娘嘛,”何牧野聳聳肩,“她說她害怕,柔柔弱弱的,多去些人也好。”
葉無疾不再過問,道,“楚霄在哪。”
自昨日在城門安頓後,一直到現在,都不見蹤影。
何牧野了然模樣,“在帳子裡。想必是收了軍妓。”
葉無疾治軍嚴謹,同楚霄做派全然不同,兩人這一路,沒少有分歧。
矛盾在到了澧安與青夷人交手後,越發深重。幾次交戰,梁霄都要派人追擊殘兵,被葉無疾生生攔了下來。
現下駐紮了軍營,梁霄竟日日派人去澧安周邊巡邏晃眼,揚言勢要與青夷餘孽鬥個你死我活。
葉無疾並不讚同。
起先是兩軍主帥不曉青夷實力,這才誤判了形勢,隻派了少許人馬。
二人行至梁霄帳前,他的軍帳比主帳還要寬闊,帳內氣氛曖昧不明,香爐中魅香滾滾,一片旖旎。
葉無疾偏頭示意,何牧野立即召了人,將帳中軍妓遣散。
梁霄不悅道,“葉無疾,你管得未免太多了些。”
葉無疾冷聲道,“將領當嚴於律己,做軍中統率,梁將軍,澧安藩王空缺,尚未安定,還請你自重。”
梁霄冷哼一聲,拿起木桌上的瓷杯,“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我爹都管不了我。”
不等他一腔抱怨施展,葉無疾快步行至他麵前,信手奪了他手中瓷杯,往桌上一擲,力道渾厚,卻滴水未灑。
他的嗓音帶著些不容反駁的威嚴,“撤了你派的那些兵。”
梁霄惱了,“憑何?”
“青夷行蹤不定,作戰手法狠厲,甚至可以犧牲同族,不知底細,不要輕舉妄動。”
梁霄此次與父親分兵而行,本就是憋了口氣,打算建功立業,好叫人刮目相看,曉他並不是紈絝庸子。
他自然不會聽葉無疾的擺布,左右兩人皆為侯府嫡子,誰又高過誰?
然而葉無疾神色肅穆,“你若執意頑固釀成大錯,待回京後,我定會稟明聖上。”
“梁將軍不要忘記,分兵前,此隊我為主帥,你為副帥,違抗軍令的後果,想必你知曉。”
他自然知曉,也是個聰明人,明著對抗總歸是費力不討好的事。
他煩悶的甩了甩衣袖,“知道了。說完了嗎?說完了就出去。”
葉無疾轉身帶風,在帳前處忽而停下,偏頭道,
“既然現下是一軍,就該規整軍令,從今天起,軍中不允招納軍妓。”
待他走後,握在梁霄手中的瓷杯終於不堪重力,堪堪碎開。
一個未及弱冠的侯府小兒,隻不過曾走運擊退過炎胡一族,論戰功,論經曆,他憑什麼?
*
待葉無疾從軍帳中出來時,與芙盈一同去采青草的一眾人等,也回來了。
人群中的少女穿著緋色衣裳,手中提著木籃,被簇擁著。
她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一麵高興的清點采到的青草。冬日一縷暖陽照耀下來,勾勒了她的發絲。
她忙活了一陣,一個個青草團團慢慢出爐。少女甜甜的笑著,將手中青團遞給兵士。
每個兵士接了,臉上都忍不住浮上幾抹緋紅。
他瞧著這樣的笑,又想起城中那一幕。
她怎麼能笑成這樣?
芙盈遠遠便看見了葉無疾。
他穿著白衣裳,手腕戴著墨黑護具,身形挺立,眉眼清俊。
昨夜沈挽桑和她講了將近一夜的葉無疾,說他家族世代封侯,身份顯赫,卻從不端架顯貴。
說他生母早逝,從小體弱多病,卻不甘孱弱,勤於練功。
起初,葉侯爺隻讓他在軍隊裡管管後勤的,卻不料一次與炎胡族開戰時,他一展英姿,一路打到敵軍內部,殺了個片甲不留。
少年意氣,他在炎胡駐守的也靈山以劍刻字,洋洋灑下刻下了“徵”字,當今國號。
芙盈感歎,年少有為,仗劍天涯,就立下赫赫戰功,果真不是凡俗之人。
話本裡寫的年少英雄,也不過如此神氣。
方才與這些兵士來往,臉都要笑僵了,她已經很久沒有做這般姿態了。自到了安王府,她更多是冷著臉。
此刻她包好團子,繼續端著那笑容,一蹦一跳的行至葉無疾麵前。
縱然他淡漠冷情,一心不願接納她,她也沒有什麼所謂。
她隻要能達到自己的目的便好。
芙盈將手中的團子遞出去,彎彎眼角,聲音清脆暢快,
“小將軍吃嗎?我親手做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