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錯·貳 我是來打仗的,又不是來放……(1 / 2)

齊景公七年,五月廿八,庚寅日。

望渚澤畔又一次天降異象,疑為天裂。

龍仰芝蘇醒時,隻覺得眼前漆黑一片,全身似乎被什麼沉重之物緊緊束縛著,連呼吸都極為困難,尤其是左腿之上,好像被壓了什麼東西,讓她動彈不得。

啪——

她艱難抬手,將覆在臉上的東西掃開,妖異熱烈的紅色在一瞬間充斥滿她整個視野。晚霞將蒼穹的顏色染得詭異萬分,但更讓她覺得詭異的是自己的手,不,這手非但十分修長,還布滿老繭,一看就不是自己的。

她的視線順著這手往上走,銀色護腕,銀色鎧甲,左臂上還被削掉一片......

熱烈的殘陽染紅天穹一寸,她內心就涼上一分。

她低頭一看,壓在左腿上的重物,正是婁元川的長劍,而適才被自己掀開,滾落到一旁的物件,是一頂銀色頭盔。

她的眸光落到四周,周遭已麵目全非,原本一眼望穿的平原,不知在什麼時候成了千溝萬壑的丘陵。也因此,之前位於荒野儘頭遙遙相望的兩國軍營,如今也被這縱橫交錯的地勢擋得嚴嚴實實。

她費了許多氣力方將長劍搬開,單手撐地勉強站起了半個身子,卻在不經意發出一聲低吟,登時渾身一僵,險些跌了回去。

這個聲音......

她好不容易站起,在崎嶇不平的溝壑中踉蹌而行,很快,就在一處背陰之地尋到一方小水窪。

許是適才婁元川所凝的堅冰殘留於此,後化而為水。

雖已有心理準備,但見著水中倒影的那一刻,龍仰芝依舊感到腦子裡嗡一聲像炸了個雷——裡麵赫然是婁元川那張清冷得不像話的臉。

此前十幾年,她自詡見過風浪無數,以為自己已能做到處變不驚。

果然還是太年輕了。

心亂如麻之際,透過這方淺淺的水窪,龍仰芝忽見身後驀地出現一隻手來。她猛地回頭,卻見一個長得跟自己一模一樣的女子,頭發散亂,神情淡漠,正欲鎖住她的喉嚨。

四目相對的一刹那,兩人同時一個恍惚,動作皆不由得一頓,那“龍仰芝”也不知怎的,腳下一個沒穩住,登時拉著龍仰芝一道,雙雙跌到窪地裡,濺得滿身泥濘。

“你是婁將軍?”

龍仰芝以一個扭曲的姿勢仰麵躺著,適才連滾帶摔,本就不大合身的鎧甲更是錯了位,把她勒得動彈不得,任她如何掙紮都無濟於事。

“這怎麼回事?”

那位“龍仰芝”率先從地上爬了起來,“她”居高臨下,冷冷望著龍仰芝本尊,吐出來的每個字都好像能凝出冰來。

這語氣!這神情!

果然是他!

龍仰芝心下稍安,朝他伸了伸右臂:“快拉我起來,再幫我把這礙事的銀甲解開。”

她說得極為自然,好像在同多年的老友說話一般。

婁元川頂著龍仰芝的臉,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你要......做甚?”

自己跟她有這麼熟嗎?婁元川在腦中將她今日的一舉一動過了一遍,很快就得出了結論——這其中八成有詐。

“我......我快被你這鎧甲給勒死了!”龍仰芝哪裡知道他的心思,又晃了晃舉得老高的手臂,示意他快些——她如今全身也就這條手臂尚能動彈了。

婁元川:“......”

見她這模樣,倒不像是假的。婁元川木然地杵在原地,進退兩難。

“快啊!你不想換回來了?”

經龍仰芝這麼一喊,婁元川才如夢初醒,稍顯笨拙地上前,一手扣住銀甲護腕讓她借力坐起,然後在她身後蹲下,解開綁住鎧甲的繩子。

隻有他能聽到,這具身軀裡的那顆心臟不受控地越跳越快,咚咚地跟擂戰鼓一樣,而往常閉著眼就能飛速解開的繩結,今日不知為何如此不給麵子,硬是纏得如死結一般難解。

一刻後,婁元川背對著龍仰芝坐得筆直,眼神直直看著前方。

“算了,還是披上吧。”龍仰芝嘿嘿乾笑了一聲,將好不容易解下的銀甲披在上。

隻不過這次沒有打上結。

婁元川這悶葫蘆,事先竟沒告訴她,他裡麵隻穿了一件薄薄的單衣。

她平日裡雖然大大咧咧,但終究是個女子,何曾在外人麵前穿成這般。

再次披上銀甲,她覺得好像置身於火爐之中,熱得要命。不知為何,她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下午婁元川熱得臉上發紅的場景,當下十分感同身受。

“這怎麼回事?”婁元川依舊背著她一動不動,聲音有點僵。

“那聲雷是你引的嗎?”龍仰芝心中已有答案,但還是例行公事問上一問。

“不是你引的嗎?你可是國師。而且,你們法修不是能夠呼風喚雨嗎?”

龍仰芝還是頭回聽到這人一次性冒出這麼多字來,心下忽覺有些奇妙。

雖然用的是自己的身體,自己的聲音。

見他依舊一副高冷模樣,全然沒有要開誠布公,一起探討解決辦法的意思,龍仰芝隻得再次主動出擊。她頂著正主的身體挪到他跟前,認真道:“站在法修的角度,我猜應該是剛才那天雷,讓我們靈魂互換了。”

她刻意頓了頓,衝他使了個眼色,言下之意是想讓他發表一下,作為武修對這件事的猜測和看法。

一片死寂。

婁元川完全沒有要接茬的意思。

好吧。

龍仰芝立馬妥協:“所以,現在當務之急,就是趕緊換回來。”

“嗯。”

好家夥,這次應得倒是挺快。

“彆這麼看我,現下我沒有辦法。”龍仰芝聳聳肩,“我隻是之前在一些民間的法修殘卷中,看到過靈魂互換這個詞彙,僅此而已。”

“你呢?你們南齊那麼多法修的典籍,你可見過相關的記載?”龍仰芝的眸光中暗含著幾分期待。

“我是武修,怎會去看法修的典籍?”婁元川的語氣難得有了波動,眸色也冷了幾分。

縱使如此,因為頂著龍仰芝那張平易近人的臉,看起來依舊十分好相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