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意識前,龍仰芝又領略了一回南齊荒誕離奇的風土民情。
***
——“東邊天晴,西邊落雨。
聖母出山,萬事無忌。”
模模糊糊中,龍仰芝耳畔傳來一句童謠,聲音由遠及近,像是無意間的呢喃,又像是在誠心禱告。
她順著這聲音睜眼,見自己正躺在一頂陌生的帳篷裡,床榻旁掛著一副連山聖母像。
其時外頭天已大亮,一高一矮兩個士卒正守在門口,適才念著歌謠的便是那矮個子。
“婁將軍!您終於醒了!”
高個子火急火燎衝去稟告楊知漁,矮個子則著急忙慌地給她倒了杯水。
“我睡了很久?”龍仰芝緩緩撐起身體,話出口時還怔了一瞬,顯然還沒能習慣婁元川的聲音。
“不多,就三天。”
“!!!”
這聲“三天”宛若晴天霹靂,兜頭砸到龍仰芝的腦袋上。
也不知這三天婁元川又給自己惹下了多少麻煩。
“將軍還有什麼吩咐,儘管跟在下說。”
“將軍,水還夠嗎?”
“頭還有點痛,讓我先緩一緩。”
麵對這殷勤的士卒,龍仰芝又急又無奈,隻得委婉地讓他稍微安靜一會。與此同時,她將另一手搭在胸前,很快尋到犀角的所在。
就在她指尖即將觸碰到尖角之際,一陣微風從帳外拂來,帶起幾粒塵土,繼而一位老者出現在帳中,正是元帥楊知漁。
“元川哪,總算醒了。”楊知漁自己尋了張椅子坐下。
“勞煩元帥親自前來。”龍仰芝微微頷首,客套話張口就來。
“此事乃老夫之過,自當前來賠罪。”楊知漁擺擺手,說得認真,“那日我著人去拿藥,因為瓶子都是統一的,不小心拿成了畢家那小子煉的丹藥,害得你昏迷數日。歸根結底,沒檢查清楚就著人送來,還是老夫的疏忽。”
龍仰芝詫道:“畢家不是煉丹世家嗎?”
“是了,你久居澄江草廬,自是沒聽過畢家的事。”楊知漁臉上難得現出和藹神色,他撫了撫腰間掛著一條小竹竿,說道,“不瞞你說,自打七年前祝家橋之戰後,正當壯年的英才全數隕落,許多世家舉族覆滅,失傳的秘術更是不計其數,從此南齊的法修一蹶不振。”
“就拿畢衍這小子來說,他雖出身煉丹世家,但隻習得了家傳入門的鎏光真火,整個畢家便都折在那場變故中,隻剩他一人。真正的煉丹術需要族中長輩親傳身教,僅憑剩下的那些典籍遠遠不夠。後來他自個閉關煉了幾年,倒是煉出了丹藥的形狀來,隻不過藥效嘛......”
楊知漁垂眸,搖著頭輕笑了一聲,又似是在歎息:“不過也不至於吃死人,最多就暫時用不了修為、腹痛、昏迷幾天,諸如此類症狀而已。”
十分湊巧,在外人看來,自己確實這三項都占了。
“好在後來他想開了,不再執著於煉丹,而是另辟蹊徑,將鎏金真火與劍術結合到一起,我見此舉倒是頗有新意,就鼓勵他試試,沒想到成效還不錯。”
此時,楊知漁好像不再是那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元帥,隻是個和藹可親的鄰家爺爺。
“對了,那天晚上的符陣究竟是何人所為,元帥可查出來了?”龍仰芝問道。
“被他跑了。我們中了對方的奸計,追了一圈才發現他的最終目標是你,我想定是西虞奸細所為。”講到此時,楊知漁眉眼變得鋒利起來,赫然又成了那坐鎮一方的楊元帥,“這件事我們還在查,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現在想來,這事真真乃是老夫失職,這樣,元川以後若有什麼需求,儘管提,隻要在老夫能力範圍之內,一定滿足。”
“那我能再去蘭台閣借書嗎?”龍仰芝幾乎是脫口而出。
不用白不用,留著到以後沒準還便宜了那姓婁的家夥。
楊知漁愣了一瞬,繼而摸著胡子哈哈大笑起來:“這有何難?聽錦年說,你為了打敗西虞那姓龍的國師,被困之際還死死護著那本典籍。少年心性啊,想想我們當年也是如此哈哈哈哈。”
龍仰芝尷尬一笑:“典籍毀了,也挺可惜的。”
一個武修在危機關頭,居然還冒著性命危險保護法修的典籍,她這才想通此次死裡逃生後,眾人對她的態度改觀不少的原因。
“你既然醒了,等會就讓楊奇帶你回卯州吧,我見你修為好像也還沒有恢複,這裡還是有些危險。”
見龍仰芝一臉不解,楊知漁續道:“你昏睡這段時間,我們一直沒收到戰書,後來一打聽,才知道那個龍仰芝回雍都成親去了。現下邊境倒是暫時太平了。”
“......”
***
在遁地符和神行符的加持下,龍仰芝很快便來到了婁元川的澄江草廬。
沒想到這小子挺會選地方撘房子,草屋方圓幾裡景色宜人,有山有水有田,日光照耀之下,儼然一個世外桃源,唯獨少了人煙。
哞——
草廬不遠處,一頭黑色水牛在田間悠然行走,見到憑空出現的眾人,抬頭叫喚了一聲,似在表示歡迎。
【婁元川!婁元川!】終於甩開了楊奇等人,龍仰芝一進屋就開始喊起婁元川的大名。
另一頭近乎是在她話音剛落時就丟來一句話。
【哦?還活著?】語氣不鹹不淡,但聽起來著實氣人。
脾氣巨好如龍仰芝,連她自己也弄不懂為何每次遇到婁元川,總能一點就炸。
【借你吉言,就差一點。】龍仰芝冷哼一聲。
哞——哞——哞——
田裡的那頭水牛不知緣何忽然叫個不停,將婁元川的話全部蓋住。
就在此刻,龍仰芝餘光忽的瞥見一隻黃色的蝶正從窗外朝她直撲過來,速度驚人。
她心下一凜,腳下立即移了個方位,靈巧避開。
瞬息之間,隻見屋前屋後同時升起四道光芒,兩紅兩黃,最終在屋頂處彙成一個陣眼。
龍仰芝一手扶額,頗為無奈地歎了聲:
“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