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元川的地位暫時惜敗。
畢衍腳步一頓,茫然轉頭。
然就在下一刻,黝黑的少年臉上露出頓悟之色,眸中燃起了著濃烈的求知欲,他畢恭畢敬地問道:“婁兄,請賜教。”
龍仰芝一整個呆住。
“先弄清楚她的誌向,真正想要什麼,追求什麼,支持她。切忌強迫她認同你,為了你放棄她心中所想。”龍仰芝認真地思考了一番,說出了肺腑之言,“但若是你們想走的道路截然不同,注定分道揚鑣,那不如儘早放手。”
聽起來雖然離經叛道,卻都是真話。
這也是龍仰芝注定無法接受三皇子的原因。
她誌在修行,心懷天下,擁有的是大愛,男女之間的小愛,她覺得自己無暇顧及,修行濟世前路茫茫,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多練幾個陣法,多幫幾個人。
成婚不成婚倒在其次,隻要成婚後不影響她的修行,或許她還可能考慮,當然隻是或許,她還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
但三皇子與她政見不同,覺得平民就該是低賤的,在他的眼中能稱作“民”的,僅僅隻是達官貴族。
她不敢苟同。
如此巨大的分歧,縱然他對自己千般好萬般好,她又怎能接受。
龍仰芝還沉浸在回憶中,未曾想眼前的少年驀地開口,洪亮的嗓音當即將她的思緒衝得七零八落。
“婁將軍一席話,畢某茅塞頓開!”大抵是因過於激動,聲音還有點抖,“多謝!”
說罷,畢衍立即轉身往回跑,也不去追楊錦年了。
龍仰芝:“???”
龍仰芝不知道的是,尋常世間的女子,如她一般這樣想的,極少。
好巧不巧,楊錦年跟她是一類人。
畢衍前腳剛走,楊錦年就從一旁的屋頂上翻身而下。
“你們剛才說什麼了?”楊錦年難以置信地望著畢衍的背影,又瞪大了眼打量了眼前這個白衣少年。
“不是說要去茶樓?”龍仰芝笑道。
***
卯州城一茶樓內,楊錦年托著腮,一臉苦大仇深。
“不瞞你說,過幾日的庚日宴,我爺爺就要宣布我們訂婚的消息了。”
龍仰芝詫道:“你和畢衍?”
“嗯。”楊錦年煩躁地揉了揉臉,“這是門娃娃親,我們兩個從小就定下了,畢竟煉器師和煉丹師兩大世家,強強結合嘛。”
“你不想成親?或者說,你不喜歡畢衍?”
楊錦年仰頭灌了一大壺茶,開始朝龍仰芝倒苦水。
半個時辰後,龍仰芝總算是聽明白了。楊錦年嘴上說不喜歡,明眼人都看得出二人是兩情相悅,她之所以會想避著他,無非是覺得畢衍此人甚是無趣,加上她怕之後不能再同如今這般無拘無束,肆意闖蕩罷了。
“幾年前我就想到了一個辦法——惹他生氣,讓他忍無可忍退婚。於是我就總是故意找茬,但沒想到他脾氣好得不得了,無論我對他做什麼,或打或罵,他都從不生氣。”
為此楊錦年還舉了個例子:“就比如上次在蘭台閣,我搶來了他家祖傳的煉丹爐來拿來煉器玩,他非但不生氣,還幫我生了鎏光真火。”
故事委實感人,然後煉丹爐就炸了。
此次意外唯一的受害者龍仰芝:“......”
楊錦年難得找到一個傾訴對象,就跟開了閘一樣講個不停,而龍仰芝本就是容易與人共情之人,這經曆與她又頗為相似,免不得越聽越感同身受,越聽越忘乎所以,漸漸忘記自己如今的身份。
“所以,我剛看你一句話就把畢衍打發走了,好生厲害,能不能也給我出個主意啊?”楊錦年一麵說著一麵直起身,向龍仰芝投以期待的目光。
這神態,像極了適才的畢衍。
逃婚?這她熟啊!
於是龍仰芝將自己近幾年的逃婚經驗傾囊相授,方法少說也有近百種,每個法子的步驟更是詳儘到幾十步,每一步保底都有近十條,總之,理論豐富,事例詳實,又有足夠多的經驗作支撐,同時還兼具著極強的靈活性,無時無刻都可以變通。
楊錦年聽得一愣一愣的,轉眼間,天已全黑。
***
夜裡,龍仰芝躺在婁元川硬邦邦的榻上,輾轉難眠。
整整一日,婁元川還沒有回應。
六月初三,離過幾日的庚日宴還有五天,他們互換那日也是庚日,距今也有五天了。
【婁元川?】
【婁元川,你不會真死了吧?】
【婁元川?】
龍仰芝就在心中這麼一聲一聲喚著,到後來昏昏欲睡,一字一句像在呢喃,又像在哄自己睡覺。
【婁元川,你可不能死啊。】
昨夜她也是如此,到得後麵都不知道自己在胡亂說什麼。
【嗯......】
龍仰芝猛地坐起,瞬間靈台清明,睡意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