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你的福,死不了。】那邊冷冷回道,話也是從龍仰芝這裡學的。
兩人僵持了一會,最終還是和平時一樣,龍仰芝率先開口。
【這幾日你出了什麼事?】
【哦?龍大國師這是關心我,還是關心你的身體?】婁元川這小子說話的底氣倒是比前日那哼哼幾聲足得多。
【你......】龍仰芝頓了頓,試探道:【因為來葵水嗎?】
那邊沉默了好一陣。
這是龍仰芝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發生的事。
龍仰芝格外耐心地等待,在許久沒有得到回應後確信婁元川是默認了,於是她又自覺攬上打開話頭的重任:【怎麼好像提前了七天?難怪你會......】
另一頭忍無可忍地打斷:【你身體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
【一般人不至於此。】婁元川的語調極冷。
龍仰芝聞言語重心長地解釋道:【你一個男子,自然是沒有體會過,女子來葵水時多多少少都會難受,但其實也還好啦,隻不過我體質寒涼,可能會稍微不好過一點,若是遇到提前幾日,就......】
【不是。】婁元川許是意識到若自己不再說出實情,龍仰芝將會好心地朝他普及這些他完全不想知道的“常識”,直到他發瘋為止。
於是他硬著頭皮道:【幾日前掉水裡了。】
果然不出婁元川所料,那邊瞬間安靜下來。
這幾日,婁元川總算知道為何時雨那麼怕她家姑娘受傷了。
那夜他不慎將龍仰芝藏得格外小心的手鐲碎片丟在潭中,在時雨離開後,他想都沒想就躍入水中想把三塊碎片撈起來。
婁元川五行屬水,加之武修體質較常人好得多,所以也沒太大在意。但入水的一刻他卻發現好像有哪裡不對勁,這夏日的水潭不知為何竟如此冰涼,四肢被凍得僵硬且遲鈍,他這才反應過來這身體是一名法修的。眾所周知法修的力量源泉並非自身,因此在修為用不出來的情況下,單靠體質其實與常人沒什麼分彆。
不過畢竟隻是行動受阻,水性極好的他很快就沒當回事,輕鬆撈起第一塊碎片後,他又開始潛入水底,遊向被水草緊緊纏住的第二塊碎片。
就在此時,因為極寒的水溫他不慎嗆了口水,那一刻的感覺他此生難忘,宛若千萬把鋒利的冰刃同時紮入他七竅,貫穿他的喉嚨,直搗他的奇經八脈五臟六腑,渾身似是被冰封了一樣,即使他壓箱底的大招“堅冰至”,也決計沒有此等效果。
婁元川心中隻存了一個念頭,上岸。
好在他的水性絕佳,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他終於拚儘全力拖著龍仰芝的身體上了岸。
醒時,婁元川發現自己躺在龍仰芝花團錦簇的閨房裡,床下點著許多小炭盆,縱使如此,卻依舊未覺半分溫暖。
聽著時雨一麵哭一麵埋怨她家姑娘怎麼不懂得照顧自己,婁元川才知道自己連發了幾日高燒,燒得不省人事,差點就一命嗚呼了。
除卻渾身沉重加上極度畏寒,他感到下腹處泛起一陣又一陣疼痛。
對,來葵水這件事,也是真的。
他迷糊的腦袋艱難地思考著,此前被雷劈時好像也沒這麼大反映,怎麼如今這具身體卻比常人之軀還更脆弱。
正想著,他便聽到心頭傳來自己的聲音,那是自己絕對不會發出的語調,時而顛來倒去念著他的大名,時而滿懷愧疚地跟他道歉,時而還說些有的沒的,比如吃葷的還是吃素的。
看來龍仰芝在南齊過得還不錯。
婁元川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竟莫名地鬆了口氣。
【受寒有時候會有點難受,你......好好休息,多喝些水,熱的最好。】另一頭那位安靜許久後終於開口,語氣倒是是婁元川從未聽過的笨拙。
【受寒會渾身跟冰凍了一樣?會差點死掉?】
婁元川把話說完才驚覺自己好像有點生氣。
【讓時雨燃一些炭火吧。不然百寶囊內有個黑色的瓶子,很容易找的,裡麵裝的歸靈丹,吃上一顆就成。】
【歸靈丹?】
婁元川聽著覺得耳熟,發燙的腦袋轉了許久才從記憶裡翻出來這個名字。前幾日他在龍仰芝的殘卷裡見過,似乎是西虞特有的聖藥,當時酉州漕幫送來的好像就是這種藥。
龍仰芝此時還在耐心地解釋:【吃完你就安心睡上幾日,醒來的時候就好了。但千萬千萬不能讓時雨看到!】
婁元川皺眉。
【還有,你手臂上的紋理,怎麼回事?】婁元川冷冷問道。
他虛弱地靠在床邊,垂眸看著從衣袖下露出的左手手背。
那夜在水潭中,他掙紮著遊上岸時,忽然注意到龍仰芝的左臂上隱隱浮現出類似枝蔓一樣的圖案,但在那之後就消失無蹤。
【你先好好養著,彆管太多,睡一覺起來就沒事了。換回來的事情我好像有點思路了,南齊這邊你放心,我沒空去招誰惹誰。】
【還有,你那件袍子,我還在找挽救之法......】
婁元川的眉頭越擰越緊,心中越來越煩躁,他想聽的不是這個。
就在這時,婁元川忽的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
【有人來了。】
坐在田間已然精神抖擻的龍仰芝聽到婁元川又一次撂下一句話就走,頗為無奈,又覺得有什麼堵在心口,不上不下。
這個家夥肯定和自己八字不合——這種情況就是此前她認為幾乎不可能發生的、僅次於逃婚失敗的糟糕情況,好在婁元川的聲音聽起來生龍活虎,想必已經無大礙了。
這時候,遠處林間忽的冒出來一個潦草的黑影。
“龍大聖人!您出關啦!”
童嬰兩眼放光地朝她揮手,他腳邊的兩隻大鵝聞言也跟著興奮地叫起來。
“我這就給您燒菜去!”
龍仰芝笑著點頭,暗中慶幸婁元川一個字都沒問及童嬰,應該是還沒暴露。
哞——
澄江草廬外,一人一牛又開始在田間對峙起來。
***
西虞雍都,欽天監。
“阿芝!”門外傳來青年人焦急的聲音,繼而高大挺拔的影子投在門上,落到婁元川眼裡。
婁元川不笨,這中氣十足的聲音,器宇軒昂的身影,還有聽起來令人心煩的稱呼,不用想都能猜到來者是誰。
趁那人還未進屋,婁元川手腳利索地把被子拎起來蒙到脖子處,隨即又覺得不放心,把被角再往上提了提,遮住了龍仰芝大半張臉,恨不得把整個人都藏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