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犀角·伍 元川,你說我可有錯?……(2 / 2)

她每隔一段時間便親自通過各種隱晦的方式給家中送錢財,保證家人衣食無憂,卻不能阻止家中老父病死,老母重病。

就算隱瞞了許多,但這些事十幾年來她從未向他人透露過一星半點,這是她的軟肋,若被有心人知曉,後患無窮。

然而今夜,她卻鬼使神差同一個才認識不到一月的敵國將軍講出來。

說完她才驚覺此事的嚴重性,卻沒有懊悔之意,心中反而暢快許多。經曆了這麼多事,她好像對婁元川有絕對的信任,覺得他斷不會害她。

原因她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

或許是因為兩人互換身體的奇遇;

或許是此人三番五次舍命救自己;

或許是二人即將分道揚鑣,就算他知道了也不會有什麼影響;

又或許是她意識到,這世間隻有婁元川能夠理解她,此去一彆,以後再難相見,或是可能兵戎相見,也許就再也沒人能夠傾訴了。

她知道,她與婁元川其實是一類人。

西虞的法修,南齊的武修。

都與世俗格格不入。

夢中景象揮之不去,又再逢故人,這些事藏在心底太久了,一朝湧上心頭,縱使內心強大如龍仰芝,也不由自主想找個傾聽者。

她的朋友遍及天下,但此事真能說的,能懂的,也隻婁元川一人。

“元川,你說我可有錯?”

她心中有愧,卻從未後悔,再來一次她依舊會如此選擇。

之所以這麼問,大抵隻想得到一絲安慰,一個唯一可能懂她的人的支持。

好讓她在孤獨前行的路上好受一些。

婁元川愣了半晌,答非所問:“你叫我......元川?”

“......”

龍仰芝憤然起身:“是你先這麼叫的.......”

婁元川忙拉住她。

“你沒錯,但這樣太累了。”

他說得鄭重又認真。

婁元川確實知她心中所想。

在西虞,因得皇帝皇子的重視,她成了世人敬仰的國師,憑一己之力扭轉民間對法修的看法。

然而有些觀念、事情是難以撼動的,她幫了多少人就勢必就會得罪多少人,加上伴君如伴虎,她的地位其實並不穩固。

就如他和他師傅,因武修的身份,處處遭人鄙夷,甚至他的恩師隻是為違令去了一趟祝家橋,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就成了南齊國的大叛徒,背負罵名整整七年。

或許龍仰芝也曾想接家人到雍都,卻又怕一朝和當年一樣。

之前是整個村子以她一家人作為威脅,但如今,若是她真出了事,那有危險的便很可能不僅僅是她的家人,甚至可能是整個停雲村。

就像是朱懷鬆,若他知道此事,縱然動不了她,也絕對會找她家人算賬。

好在如今看來,龍仰芝瞞得極好。

至少停雲村現在還是個世外桃源,遠離紛爭。

雖然貧窮,但有她接濟,也不算潦倒。

隻不過,這樣她就必須遭受兩邊煎熬。

這麼一想,婁元川不由得眉頭緊皺。

龍仰芝似是察覺到眼前之人要開始煽情,於是提前截了他的話:“你呢?為何在南齊,卻修的武道?”

那個被婁元川認為應該是滿腹委屈的人,其時卻一臉輕鬆,笑得明媚。

婁元川暗自攥緊了拳頭。

“我是孤兒,自小被我師傅收養,沒有親人。師傅是武修,我也就是武修。”

他的故事純粹簡單,三言兩語就講完了,但龍仰芝卻知其中的艱難:“你師父對你很重要吧?”

被戳中心事,婁元川略帶詫異地抬眼,隨後目光順著她的視線落到酉州河上,說得堅定:“替他伸冤是我畢生所願。”

他藏了一句沒有說——

這也是這麼多年,他在這世間苟延殘喘的唯一動力。

就在此時,遠方駛來一艘大船,船上雕梁畫棟,燈火璀璨,宛若一座美輪美奐的船形花燈。

龍仰芝俶爾站起,背影瞬間變得嚴肅。

“怎麼了?”婁元川不明所以。

“是楚雲靖。”龍仰芝沉聲道。

她認出這是皇家的遊船,這等特殊時期還會來邊境的皇族,唯有太子楚雲靖。

巨船靠岸,二人隱在半山的樹後。在眾多人的簇擁下,隻見楚雲靖一身黃袍從船艙中走出。

婁元川緊緊盯著那氣度不凡的男子,眸底燃起兩團火焰,拳頭正握得咯吱作響,手腕卻冷不防被一把握住。

他身形僵了一瞬,卻見龍仰芝頭也不回,一麵拉著他往前走一麵說道:

“咱們先找個隱蔽之處躲起來,等上一天,換回來後就不用怕他了。”

婁元川腿上有傷,龍仰芝不敢走得太快,但因對山勢極為熟悉,抄的都是不為人知的近道,不久便進了停雲山的最深處。

月暉下,婁元川手上的紋理已經纏上指尖,他忽的有些心慌:“仰芝,你能確定庚日一到,我們就能換回來嗎?”

“不確定,最多七成把握。”龍仰芝如實道。

《星經》記載,三伏天,夏至後的第三、四、五個庚日【1】,分彆為入伏、中伏、末伏,是一年之中金氣最重的日子,也是星象最為動蕩的日子。

“我們換身體那日是初伏,金氣盛極的日子,經我後來推算,那日至陽至金之氣聚於望渚澤畔,這才出現了異常天象。”

“上個庚日是中伏,陽金之氣以卯州城外最盛,那夜我於城牆上觀測到星象確實有變,所以這次庚日,也就是出伏之日,應還會有一次更大的動蕩,就在酉州城。”

“那究竟在何處?”婁元川問。

“我隻能推出這次陽金之氣最盛在這停雲山附近,自然萬物無時無刻都在變化,具體哪個方位,必須到了時候才能顯現出來。”

龍仰芝最終帶他停在一處絕壁下,抬頭望去,離地麵約莫兩丈高,有個極為隱蔽的洞口,藏在巨樹之後——這便是她口中的藏身之所。

龍仰芝燃了兩張淩空符將婁元川拉上山洞,其時天已蒙蒙亮,行了整整一夜的二人正準備先休整一番,卻猛地發覺地麵振動,而後遠處隱隱似有鐘聲響起。

龍仰芝眼神微變。

“幻陣,被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