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峭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是黃昏時分,他的燒已經退了,渾身上下卻還是一種溺水般的無力,右手邊的沙發椅上,瞿平戎以一個不太舒服的姿勢坐在上麵睡著了,兩手搭在扶手上,英俊的臉向後仰,挺拔的鼻梁上落著一線微光,濃眉皺著,似乎已經在這裡守了很久。
室內濃鬱的信息素氣息已經散去,僅剩一絲似有若無的雨林氣息,林峭輕歎口氣,一旁的瞿平戎隨之一個激靈驚醒過來,眼睛猛地睜開,見林峭醒了,一時還分不清是不是在夢中,愣了一會兒才站起身來,連聲問道:“怎麼樣?好點了嗎?還有哪裡不舒服?”
林峭不出聲,隻是輕輕搖了搖頭。
瞿平戎自然地摸了一下他的額頭,見確實退燒了才呼出一口氣,捋了一下頭發:“看我都糊塗了,睡了這麼久,一定渴了吧。”
便去接了杯溫水進來,他將柔軟的鵝毛枕頭豎起,之後扶著林峭半坐起身靠在上麵,這才彎腰把杯子遞到他唇邊,林峭就著他的手喝了水,喉嚨的乾澀感終於好了一些,瞿平戎順手想要替他擦乾唇邊的水漬,林峭躲了一下,他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
沒有人說話,令人窒息的安靜在臥室中彌散,良久,瞿平戎把水杯放在櫃子上,高大的身影坐在床沿上,深邃的輪廓在昏暗的光線中僅剩一個剪影。
“對不起。”
他終於開口,嗓音低沉:“這件事是我錯了。”
這是身經百戰血染沙場的年輕將領生平第一次向人低頭認錯,小時候哪怕瞿總司令為了管教他打斷藤條,瞿平戎也不曾道過一次歉。
“我簡直是……簡直是昏了頭了,我不該犯渾。”
他有些心急地去抓林峭的手,怕弄傷他又顯得有些笨拙:“你要打要罵都隨你,你想怎麼消氣都可以,真的,隻要你……”
瞿平戎的話突然頓住,目光落在櫃子第三層那個上了鎖的抽屜,那裡放著陸雙成甩給他的離婚協議書,他咬了咬牙,手背崩起兩道青筋,似乎在強製忍耐什麼,終於還是說:“我以後真的不會了。”
林峭抽出手放在他手背上,輕輕拍了拍,聲音虛弱卻很平靜:“我生病不全是你的錯。”
“不。”
瞿平戎想要說什麼,卻見林峭搖了搖頭:“是你不知道,沒關係。”
“那你……”瞿平戎偷偷觀察著林峭的臉色,“你不生我的氣?”
“不。”林峭回答。
這本該是一個很令人滿意的答案,他對林峭做了那麼過分的事情,害得他大病一場,林峭卻不生他的氣,可不知為什麼,瞿平戎心裡卻有些空蕩。
好像林峭永遠都是這樣的,平和淡然,沒有大開大合的悲喜,更談不上九轉回腸。
普通人的憤怒哀怨,心痛難過,在他麵前就像是一場歇斯底裡的鬨劇,他永遠活在他計算機一樣理智縝密的大腦操控下,冷靜地俯瞰人間。
瞿平戎莫名苦笑一下,半晌調整了一下姿勢,半跪在床邊,俯身在林峭的手背落下一個吻,他的眼睛半閉,漆黑的睫毛垂著,輪廓顯得尤為深刻,那是一個近乎虔誠的神情:“對不起。”
微涼的唇在溫熱的手背上一觸即分,又摩挲一下:“想吃點什麼嗎?我去做。”
不等林峭說什麼,便從床邊離開,自去忙活去了。
這段時間兩人在家吃飯,瞿平戎廚藝精進不少,乾脆利落地清炒了兩個爽口小菜,按照江醫生的叮囑煮了清淡的粥,還趁這會兒功夫給江醫生和他媽各打了個電話,陸雙成本想趕過來,卻被瞿平戎阻止,隻好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好好對林峭,要是再讓她知道自己兒子對他家小林有半點不好,一定打爆他的狗頭。
瞿平戎連連答應,等砂鍋裡的粥咕嘟咕嘟起了泡,他關火擺好碗筷,之後上樓,有些局促地問林峭:“我抱你下去,好不好?”
林峭昨天被折騰了一個晚上,之後又一直在發燒,實在是沒什麼力氣,也就沒有拒絕,瞿平戎小心翼翼地把人抱起來,像是捧著一尊古董花瓶。
其實S級alpha的體力值本就是普通人的1.5到2.5倍,何況他從小接受嚴格的體能鍛煉,又多年槍林彈雨裡過來的,不要說林峭的體重男性beta裡都算很輕,就算兩個林峭這麼重,他抱起來也不成問題,然而下樓梯的時候瞿平戎整個人比出任務的時候還要緊張,生怕出一點差錯。
我怎麼會舍得傷他呢?
瞿平戎想,他這麼瘦,好像一碰就要碎了,我可真是個混賬啊……
他將林峭放在椅子上,拿了勺子就要喂他,林峭偏過頭,瞿平戎笑了一下:“就這一口,你看,我都吹涼了,聽話。”
林峭勉強吃了一口,之後就自己慢條斯理地喝起粥來,瞿平戎一邊吃東西一邊時不時留意林峭,見他垂眸認認真真喝著白粥,之前慘白如紙的臉終於恢複了一點血色,不由扯扯嘴角,心道林副主任真的挺好養活,如果不是那麼脆的話。
林峭雖然退了燒,但是身體還是沒有完全恢複,他怕風怕強光,室內的窗簾便整日拉著,期間江醫生每天上午過來幫他做檢查掛水,說是正常反應,修養一個星期左右就會恢複,瞿平戎請了假在家照顧他,一日三餐精心伺候,唯有一點是堅持要睡在林峭身邊,美其名曰是方便照顧他,這對林峭來說沒什麼,反正也習慣了,反倒是瞿平戎自己,抱著個瓷器美人隻準看不準摸,不小心走火隻能自己去衛生間解決,實在是個折磨。
一周之後,林峭的身體恢複得差不多,終於可以回去上班的他心情也好了不少,早餐都多吃了兩口,出門的時候瞿平戎替他把襯衫扣子扣到最上麵的一顆,之後又要去拿羊絨背心。
林峭猛地後退一步,忍無可忍地呼出一口氣:“瞿上校,我是去上班不是去上幼兒園,你可不可以停止這種把我當小孩子的行為。”
被他製止的人依舊鍥而不舍的試圖扯過他的胳膊套羊絨衫,口中念念有詞:“叫什麼上校,直接叫我名字嘛,咱們老夫老妻的,多見外啊……”
算上某人出任務領證還不到四個月叫什麼老夫老妻!
林峭撥開他的手,咬了一下牙,方才說:“我不要穿羊絨衫。”
“哎你看你,都多大了還來這要風度不要溫度的,知不知道外麵降溫了,自己身體又這麼弱,聽話穿上,晚上帶你吃好吃的啊……”
林峭危險地眯眼:“誰身體弱?”
瞿平戎心裡咯噔一下,對峙半晌敗下陣來,解恨似的在他鼻尖捏了一下:“行吧行吧,還挺愛美的。”
林峭躲過他的襲擊,卻沒有躲過他另一隻手,被人擁著出了門,就差沒全程抱著腳不沾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