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峭最終分化成了beta。
他的父親就是一名beta,卻才華橫溢,是知名的建築大家,和林蘅是高中同學,年少相識情深意篤,所以即便他的母親是S級omega,林峭會分化成beta也並不意外。
真正讓人意外的,是他的分化期異常凶險,高熱不退昏迷不醒,連夜被送進重症病房,醫生儘了一切手段之後告訴門外家屬,要等病人自己熬過去。
從學校請假趕回的瞿平戎心亂如麻,一聽到這個消息,頹然坐在椅子上,第一次直麵人生如此的無力。
莫說陸雙成心肺俱裂求告神佛,就連瞿連錚也罕見的無措,他拿林峭當親兒子養,他的孩子在裡麵命懸一線,萬一有什麼差池,讓他這個做父親的怎麼辦?
萬幸第六天早上,林峭終於轉危為安,各項體征數據漸漸恢複正常,從加護轉到普通病房。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落在潔白的床單上,林峭的側臉蒼白沒有一絲血色,他已經醒過來了,烏黑的眼眸看著窗外飄落的樹葉,一眨不眨,雖然陽光明媚,病床上的人卻好像籠罩在一種未散的死氣中。
瞿平戎走過去,撥開他的頭發,在光潔的額頭上落下一個珍而重之的吻。
像是從夢中醒來,林峭轉過頭,衝他笑了一下,陽光打在他的臉上,如同花木重新煥發生機,陸雙成和瞿連錚並兩名護士也跟著進來,正好看到這一幕,所有人都以為是他們手足情深,隻有瞿平戎自己知道病房外度過的這幾天幾夜意味著什麼。
陸雙成俯在林峭耳邊問他感覺怎麼樣,林峭一邊說話安撫她,無人看得見的地方,小指輕輕勾了一下瞿平戎的。
瞿平戎心裡一動,說不出怎樣的隱秘親昵。
分化期的凶險來的快去的也快,留院觀測了兩天之後林峭便出院回家,瞿平戎終於能睡一個安穩覺,卻在半夢半醒間感覺房門被從外打開,一道人影鑽了進來,輕手輕腳摸到床上,掀開他的被子躺了進去。
瞿平戎猛然整開眼睛,原來從察覺到有人開門時他就已經醒了,剛剛隻是裝睡,他用胳膊死死錮住林峭,下巴抵在他發頂,輕笑問:“乾什麼?剛分化就迫不及待了?”
“那你可太小看你哥我了,我可不是那種欺負小孩的變態,但是等你再大一點,我就……”
他振振有詞,完全忘了自己也隻比林峭大一歲。
林峭一陣耳熱,捂住他的嘴,倒是坦坦蕩蕩:“我隻是想和你一起睡。”
瞿平戎扯下他的手握住,哼哼兩聲:“其實你就是喜歡和我一起睡/的對吧?當初從這裡搬出去的時候,還裝作很高興的樣子。”
天知道他為此慪了多久。
林峭看著幽暗燈下瞿平戎隱隱泛青的下巴,忽然有些出神。
在軍校的這段時間,這個人變了很多,不僅抽條似的長高了四厘米,身高超過了瞿連錚,肌肉線條更加內斂緊實,五官輪廓越發鮮明清晰,眉宇間的青澀也漸漸被一股英氣取代,隱隱有了殺伐果斷的明銳。
的確再也不是夏日午後回廊上,捉知了逗他玩的小哥哥。
以至於他也再無法用那種感情麵對他。
林峭斂了眉眼,認真回答了他的問題:“我也是後來才發現,和你在一起會睡得比較安心。”
剛到這裡的時候,他經常做噩夢,夢裡都是奪走了父母的那場車禍,他沒有經曆過,想象中卻更加慘烈,染紅天際的大火,蜿蜒滿地的鮮血,而自己隻能被隔絕在一道透明的屏障之外,眼看著爸爸媽媽一點點離他遠去,挽留不得,這是他連陸雙成都沒有告訴過的。
那些苦苦糾纏他的噩夢,不知為何在某次午睡之後漸漸消弭,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從何時擺脫了束縛。
此時此刻,他看著瞿平戎,沉吟一下緩緩說:“在醫院醒來的那個早上,我做了一個夢,夢到我的父母站在一團光的出口前,問我願不願意和他們團聚。”
瞿平戎的手一頓。
林峭笑了一下,額頭蹭蹭瞿平戎的下頜:“我告訴他們,作為兒子,我很願意和他們一起,但是這個世界上,還有我留戀不舍的人。”
“比如雙姨,瞿叔叔,比如,你。”
瞿平戎心頭忽然一酸,他一直都知道,無論瞿家對林峭如何視如己出,陸雙成如何關懷備至,親生父母是永遠無法被替代的,年少喪父喪母是林峭一生的瘡疤,誰也不敢隨便去揭,如今聽到他自己說這樣的話,簡直心如刀絞。
把林峭的頭按進自己懷裡,他閉了閉眼:“林峭,無論以後發生什麼,千萬想一想我,一定要留在我身邊,就算為了我,知道不知道?”
安慰似的拍了拍瞿平戎的背,林峭心中湧起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定,他突然覺得也許自己應該感謝,還有人讓他願意留戀人世間。
這一年的夏季格外漫長,學校裡的蟬鳴似乎永無儘頭,林峭被顏院士欽點到進他的實驗室學習幫忙,作為一個隻帶博士研究生的院士,如此垂青一個剛剛大二的學生,其實是很讓人側目的,但是放在林峭身上,又如此合情合理。
窗外碧綠樹葉被風吹動輕輕搖晃,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碎影,林峭打掃好衛生,脫掉白大褂,轉身關好實驗室的門,一邊揉著僵硬的脖子,不料後頸猛然被人揪住,瞿平戎一邊用力道替他按著頸椎,一邊沒好氣質問:“發信息為什麼不回?”
“沒看到。”
林峭一邊說一邊想側身躲過他的控製,無奈被人按住命門,而那人似乎按得還挺舒服的,隻得問道:“你怎麼來了?”
“你竟然好意思問?”
瞿平戎怨氣衝天:“上周放我鴿子昨天不接電話,今天又不回我消息,林峭我看你是要上房揭瓦了?”
林峭無奈,想說什麼又覺得自己確實理虧,學業再忙也不是不回男朋友消息的理由,隻得聳肩:“你想怎麼辦?”
瞿平戎拍了一下他的腰:“你說呢?”
……
林峭這會兒還沒有發育完全,而瞿平戎實在是躥得太快了,饒是自己在beta裡已經算高,想要親他還是要稍微踮腳,而瞿平戎感受到林峭主動勾住自己脖子的手,氣就已經消了大半,把人半抱起來抵在牆上深吻,骨節分明而有力的手隔著單薄的t恤衣料摩挲,瞿平戎心頭火越發熾烈,卻不得不一次次壓下去。
他的手滑進衣襟掐住林峭細得好似一把能按住的腰,林峭猛然一掙,卻被死死按了回去,瞿平戎含了一下他的耳尖:“乖,不欺負你,彆亂動,乖。”
周末的實驗樓走廊空寂無人,隻有交疊的呼吸和輕微水聲響在耳畔,心跳如同擂鼓。
“你們兩個在乾什麼?!”
一聲大吼打破安靜,顏院士不可思議地看著走廊牆上的兩個人,天都快塌了:是哪個不長眼的猢猻敢勾搭他愛徒!林峭你糊塗啊!
待到到看清另外一個人是誰之後,更是如遭雷劈:瞿連錚你家門不幸啊!你家門不幸就算了,為什麼要帶壞我徒弟!
於是當天晚上,家門不幸的瞿連錚把兩個兒子領回了家,接到老顏電話的時候他不可置信,直到回家仍然抱有一絲希望,沒想到瞿平戎這個混賬對此供認不諱,看起來還很驕傲的樣子,就連一向懂事的林峭也未曾否認。
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瞿司令簡直快要暈過去了,重重一拍桌案:“你們倆給我跪下!”
看著兩人並肩跪在自己麵前,又覺得哪裡不對勁,怒吼一聲:“林峭!你上樓閉門思過!瞿平戎在這裡跪著!”
用人在旁看著,誰也不敢上去勸,一直到陸雙成回來,見此“呦”了一聲:“你這次又是把天捅出多大個窟窿,讓司令這麼動肝火?”
瞿平戎無所謂地指指上麵:“你家寶貝林林在樓上罰跪,媽你快去救他。”
“你給我閉嘴!”
瞿連錚苦不堪言,把陸雙成叫去書房,痛心疾首地交代了始末。
陸雙成看著瞿司令滿臉苦大仇深,半晌,放聲笑了出來。
瞿連錚滿頭霧水:“你還笑得出來?”
陸雙成捂著肚子:“我笑你一個當爹的,孩子這點心事竟然才看出來。”
“你!你早就看出來了?”瞿連錚吹胡子瞪眼,“那你為什麼不早和我說,為什麼不去阻止啊!”
“為什麼要阻止,孩子們兩情相悅是好事,你怎麼想棒打鴛鴦啊!”陸雙成理直氣壯。
“胡說八道!他們是兄弟!林峭他雖然姓林,可我一直是把他當親兒子養的!”
不僅如此,林峭雖是養子,卻是經過聯盟正規登記程序的,在法律上和瞿平戎的親弟弟沒有半點差彆。
“又沒有血緣關係,你想想,他們兩個在一起,一個娶一個嫁,整好省了我們操心婚事了,哪裡不好?”
乍聽上去還真有幾分道理,不過好像哪裡不太對勁?
瞿連錚捂著額頭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語。
他是把林峭當成自己的親生小孩的,該疼愛的該管教的一樣沒落下,卻忘了孩子也會長大,會有自己的悸動和欲望。
還有瞿平戎這個小王八蛋!看上誰不好看上他弟弟!
陸雙成見狀,就知道要克己複禮的瞿司令接受現實還是有些困難,絮絮叨叨勸了半夜,瞿連錚方才鬆動一點,鬆動的結果是要瞿平戎搬到一樓書房去住,彆讓他看到兩個人有什麼不軌的地方,他血壓受不了!
軍校第三個學期,瞿平戎和一批精英學員被挑選去參加維和部隊,這是對他能力的肯定,也是一個建立功勳的好機會,如果能夠立功,不僅不用考核就能從軍校畢業分配,還可以按軍功授銜。
他把這件事情告訴林峭的時候是有些忐忑的,沒想到對方隻是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瞿平戎萬萬沒有想到,會在出發前的培訓隊伍裡見到林峭。
林峭當然不是去維和的,他報名了隨行的科考小組,要一起參加一些基礎訓練。
休息的間隙,瞿平戎扯著他的胳膊把人帶到一個僻靜處,臉色鐵青目如沉水:“你來乾什麼?”
林峭淡定說:“賺學分。”
……
瞿平戎差點頭上冒火:“這時候能不能不要說你那些冷笑話了?”
好吧好吧,不讓說就算了。
林峭隻得道:“你知道我來做什麼。”
“我不同意!”瞿平戎氣到不行,語氣不容反駁,“你馬上給我回去,這裡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你不能告訴我應該待在哪裡。”林峭說,“我年滿十八歲,這就是我的決定。”
“林峭!”瞿平戎是第一次這麼嚴厲地吼他,“你知道這件事有多危險,你要是有什麼事情,你讓我怎麼辦?讓爸媽怎麼辦?你到底懂不懂事?”
“再危險的事情也總要有人去做,你認為我是一個beta,是需要保護的弱者,我不這麼認為,如果你不能冷靜,我就不和你談。”
“不準走!”瞿平戎死死鉗著他的手腕,“我這就給爸打電話,讓他把你從名單裡剔除。”
“是麼?”林峭看了他一眼,悠悠道:“不需要你打,我來和叔叔說。”
說完徑自走到一邊撥通了瞿連錚的電話,沒多大會兒便轉身回來,眉尖微微挑起,眼角泄露一絲慧黠:“叔叔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