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時辰已至,該上路了。”
延和帝鬆開手,麵色沉靜如水,再看不出有什麼情緒波動。
“望貴國遵守約定,莫要再做出小人行徑。”
使臣這才從袖中取出一卷黃色絲帛遞給延和帝,道:“鳳皇大人來前特意囑咐在下,隻有陛下守諾,才能將這道密詔呈上。”
他並不在乎延和帝到底看沒看絲帛上寫了什麼,隻是自顧自請楚安瀾轉身上車,高聲道:“啟程——”
無數車馬在這一聲下徐徐而動,車輪滾動的粼粼聲連成一片,呼嘯而起。
夕陽映照著楚安瀾的十裡紅妝,如一片血色的海,緩緩流出洛京。
半年後,二皇子被科沁派人護送歸京。與二皇子一同來到洛京的,還有科沁同父同母的親生弟弟,羅紇。
羅紇比阿劄還小個好幾歲,完全是少年心性,給自己兄長送來敵國做質子,竟也不覺得委屈丟人。
同日,阿劄被召進皇宮,和羅紇一同被軟禁起來。
羅紇從出生到被送來大昱,還沒和人一起被軟禁過,初時尚有些不高興,可才不高興了半天,他就發覺出了不對勁。
他隻是不把事情放在心上,不代表他傻。
從羯羅帶來的特產還有一些,羅紇收拾了東西,溜溜達達去找這個比自己年長幾歲的青年。
“嗨!朋友!現在我們住在同一個屋裡,要不要嘗嘗我們羯羅的特產?你應該是羯羅與大昱的混血吧?去羯羅看過嗎?羯羅有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有波濤洶湧的海子……”
阿劄本來就煩得很,看到羅紇這喋喋不休的樣子,心中煩悶就更多了十分,轉過頭去,連看一眼羅紇也不願意。
羅紇吃了閉門羹,也不氣惱,隻是找了把椅子坐下,邊吃點心邊道:“朋友,我是被送來做質子的,你是因為什麼被關在這的呀?”
阿劄依舊不理他,見羅紇沒有要走的意思,於是自己轉身出門。
“朋友!彆走!”
羅紇從椅子上跳起來,抓住阿劄的胳膊,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朋友,見過這個沒有?”
阿劄隻是回過頭多看了一眼,眼睛就移不開了,沉睡多年的記憶再次蘇醒,令他認識到了一種可能,一種……可怕,且讓他不敢細想的可能。
“這東西你是哪裡來的?!科沁給你的?”
“朋友你終於肯理一下我了,呼,和你說句話可真不容易。”
“說重點!”
阿劄死死抓住羅紇想收回去的手,眼睛盯著玉佩,幾乎想將它搶過去。
“誒誒誒朋友!給你看可以,你怎麼還想搶走!你自己沒有嗎?”
“我怎麼會有?這不是科沁給你的?”
羅紇愛惜地摸了摸玉佩,“這是羯羅皇室的象征,所有羯羅皇族一出生,就會有工匠為我們定做。王兄的是王兄的,我是我的,可不能混為一談!說真的,兄弟,你真的沒有啊?”
“我沒有,但……”阿劄咬了咬牙,“我記得我很小的時候,我娘跟我說,去找身上帶著鳳鳥玉佩的人。”
“難怪嘛。”羅紇托著下巴,認真道,“你知不知道,你和我父王長得還挺像的。”
“你……父王?”
“上一代羯羅鳳皇咯。”羅紇提到上任鳳皇,頗有些無奈道:“看來……你是我這個父王一夜風流的產物啊,難得,難得,不過你們也太像了點。嘿,這麼說起來,我還得叫你一聲二王兄。”
“二王兄?你隻有科沁一個哥哥?”
“說得沒錯!大概是那個老東西處處留風流債的報應,他女人再多又怎麼樣呢,不還是隻有我和大王兄兩個孩子?哦,不對,現在還要算上一個你。不過你流落在外,這個老東西不知道也好啦。”
“聽上去,你爹死了,你還挺高興?”
“高興,我怎麼不高興。大王兄策劃好久了,他繼承羯羅鳳皇之位,送我來大昱做質子,他也高興我也高興。用大昱那句話叫怎麼說來著,兩相得宜,一石二鳥嘛!”
阿劄雙眼眯起,心中反複考量羅紇的話到底有多少可信度。
“朋友!二王兄!你彆這麼看我!我才不想繼續待在鳳羽城!我也沒興趣和大王兄搶鳳皇之位!來這裡做質子有什麼不好?隻要我不出洛京,你們大昱的皇帝不還是得好吃好喝供著我?王兄不用擔心我被那群老家夥拱火謀反,大昱皇帝能相信王兄承諾的兩國和平的諾言,我能在外麵舒舒服服過日子,沒什麼比這更悠閒了!”
他眼睛轉了轉,恍然道:“王兄曾經出使大昱,你又見過王兄,王兄一定是當時就認出你了!隻是不想再多一個麻煩,所以才不曾聲張。我明白了!”
羅紇明白的,阿劄當然也能想明白。
既然自己與前任鳳皇阿圖汗相貌相似,那延和帝怕是早就認出自己的身份了,隻是不知出於什麼理由,默認了自己的存在,還將自己放在殿下身邊,時刻讓自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盯著。
“多謝你,我明白了。”
“不謝不謝……欸,二王兄你要去哪裡?欸你等等我啊!”
“彆跟過來,我自己有事要做。”
羅紇一下子蔫了,嘴裡嘟囔著什麼。
“不過我還有一事要問你。”
阿劄還沒踏出宮門,突然又回過身問道:“你知不知道朵珂是什麼意思?”
“朵珂?哦哦!你念得不太準,應該是‘圖爾珂’,是羯羅語裡‘高飛之鳳’的意思啦,經常用來指代心上的姑娘。怎麼,二王兄你有喜歡的人啦?不對呀,你沒去過羯羅,怎麼會知道羯羅話……”
朵珂,圖爾珂,高飛之鳳……
阿劄大步向宮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