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羅德爾(8) 荷萊露(2 / 2)

當我寫下這封信的時候,你才十四歲,而我已經三十歲了。雖然我正當壯年,但我知道我將永遠無法教你劍術、弓術和騎術。我將永遠不能帶你出海打劫或釣魚。

我在上次出海打劫途中膝蓋受了傷,如今傷勢日益嚴重。它本該很快康複,可有東西趁機鑽進了我的血管,讓我的傷口流膿發臭,日漸麻痹。醫生說他們已經無能為力,如果切斷我的腿,我會失血過多而死。

我已經準備好迎接死亡。而你將麵臨一段艱難的歲月,孩子。我們的家族有許多仇敵,我曾一直保護著你,但現在得靠你自己了。

或許會有其他人願意相助,但如果沒有,你就得學會獨自麵對。因此,我將一部分財產藏了起來,就在老烏莉家的地板底下。這樣就無人能從你手中偷走,等你成年之後就去把它挖出來。我已經請求你的母親當你十八歲的時候交給你。

你找到了那些金銀,兒子。去買把好劍,一些盔甲,還有一匹好馬。去大陸搶劫吧。去向我死後侮辱你的人尋仇。讓我以你為傲吧!

我從未跟你說過,荷萊露。我希望有朝一日我們能在弗蕾雅的永恒花園裡相見,你將跟我講述你的人生,彌補我錯失的回憶。

我會保佑你的,兒子。

維拉德。

看到最後的名字,少年握著信件的手已有些顫抖——短暫的怔忪過後,他雙目充血,麵色蒼白道:“這不可能……”再次抬頭,他看見母親欲言又止的表情,“你瞞著我什麼?!”

母親移開了目光,眼中有些瑩瑩的淚光,“沒有……”

荷萊露卻是敏銳異常,“我了解自己的父親,他雖然好賭,還欠了一大筆債,但他絕對是最好的戰士!”

“總之,我絕對不會相信那家夥會死在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麥克瓦赫特納將信帶到,轉身就要走,卻被少年死死地扣住雙腕,他用力抽了抽手,竟發現完全掙不脫。

女人想出聲製止,卻被兒子空洞的眼神看得胸膛發緊,怔愣在原地。

“你說他死了,但我可沒法相信你,”荷萊露死死地盯著他,“信不是交給你的吧?我看得出來,你不認識我父親,帶我去見他。”

“維拉德隻是不想讓你看見他的樣子。”

荷萊露握緊雙拳,厲聲道:“你果然知道什麼!”

女人麵露猶疑,“我……”

少年強忍怒氣,不願再看她,“夠了,我會自己弄清楚的。”

“我們隻是怕你不管不顧地去複仇。”母親麵露悲戚,“這也是你父親自己的選擇。”

早在維拉德給她看背上的犄角時候,她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隻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而他們如此周密的安排,卻還是沒有瞞過兒子。

麥克瓦赫特納一臉不願,但還是在女人的懇求下等在門口。

直到他們出來,卻瞧見少年背上了行囊,麥克瓦赫特納眉頭直跳,“你們這是做什麼?”

“求您帶上他吧,他會是個好幫手,”女人懇求道:“但我不能把他留在這裡了。”

她和丈夫約好了,若是他死了,一定不能讓兒子在成年之前知曉,但若是被發現,就隻能將他送得遠遠的。

——那絕不是能輕易對抗的存在。

他們來到了冰河旁邊。

荷萊露將架在這個來路不明的主教脖子上的劍收回,斜覷他一眼,“你早該識相些。”

麥克瓦赫特納憋屈得很,他居然輸給了一個半大的少年,“你一定是和你父親一樣接受了惡神的力量……”

荷萊露對麥克瓦赫特納這種貴族沒有任何好感,全然的忽視。

麥克瓦赫特納簡直對他佩服極了,“我是來送信的,你就是這麼恩將仇報地來惡心我的?”

少年假笑道:“隻有弱者才講良知和道德,而強者根本不需要這些東西。”

麥克瓦赫特納覺得由自己來見他完全是無比正確的選擇,“我們接下來要見的可是愛爾蘭的女神,你最好把劍放下。”

不然也太丟人了……

“真有意思,先是邪神,然後是女神。”荷萊露的語氣波瀾不驚,“我怎麼不知道我們家認識這麼多大人物?”

“說真的,你一會兒最好恭敬些,不然肯定有你後悔的……”

荷萊露“哦”了一聲,對什麼事都無所謂了,在得知父親死了,然後又被母親趕出來後,他現在就像個無家可歸的流浪兒,今天睡在哪、未來如何全看運氣。

一路上已經收拾好情緒,荷萊露麵無表情地說:“怕不是一個臭老太婆。”

男人正要說什麼時,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近乎和原始叢林中的精靈呢喃重疊在一起,“麥克瓦赫特納?”

空靈卻清晰的女孩聲音讓荷萊露微微側目。

耳朵有些發癢,沒想到他父親真正的“委托人”還真是個女的?

他們順著聲音一步步踏上小徑,金光穿過樹梢,照射在草地上投下光斑,樹林裡隻剩下緩和的泉水聲。

荷萊露的目力極好,遠遠就看見一個女孩背對著他,長發像是一件金色的紗巾,柔順地披在肩頭。

似是聽到動靜,女孩轉過臉來,對他們彎眼一笑,比那隻經過叢林時的慌亂的小鹿還要可愛動人。

心跳在一瞬間停止。

“荷萊露?”她側過頭,聲音有些沙啞:“這樣的名字竟然還真是個男孩子。”

隻瞬間,他的耳朵滾燙得快要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