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6。
俄羅斯,馬加丹州的農村。
一個鼻子通紅的男人搓著手,一邊小跳著借助重力將身上的雪抖下來,一進屋就鑽到壁爐前麵。
“親愛的,來嘗嘗這個紅菜湯。”婦人將碗端到沙發旁的小桌子上,上麵插著根可愛的湯匙。
她看了眼窗外這一個月就沒怎麼停過的雪,有些擔憂,“天氣越來越古怪了,以前氣溫也降過,但從沒這麼冷。”
“今天我開車去鎮裡,到處都是被咬死的鴿子,羽毛、糞便……一團糟!五金店的老板告訴我是灰狼乾的,它們已經越過了自然保護區。”
這對他們這些居住在離城市不遠的人來說不是個好消息,因為這隻說明一件事,它們自己的在地盤上已經找不到食物了。
狼群很快就會順著蹤跡,慢慢接近人類聚落獵捕農場的動物。
“狼?誰沒在半夜聽過狼嚎,或是在下雪的隔夜見到它們的足跡呢?誰沒碰過正在狩獵的狼群,感受過那種錐心的恐懼呢?”
婦人似乎有些懷念,她回想起自己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和父親一起打獵的時光。“這是些美麗的生物,也是高尚的野獸,具有驚人的智慧,力量和獨立自主的能力,令人欽佩不已……”
“可它們是人類的敵人。”門又一次被推開,進來的老人和男人長得很像,他顯然聽見了妻子的話。
他把雙.管獵.槍放到壁櫃裡,走到餐桌前拿了一盤餐包和一碟果醬便坐到壁爐另一邊的沙發上。
“還好嗎?”
“損失了一隻羊和兩隻鵝。”
“它們的動作可真快。”年輕男人喝了口湯,覺得身上終於開始有點熱乎氣了,“唉……對了,我們家不是拉了鐵絲網嗎?”
老人笑了一聲,“你的母親比我適合回答這個問題,她很熟悉這種動物,當然也知道它們有多聰明。”
家人相聚在火爐前,祝福來年能夠獲得足夠的食物、水和木頭。
男人打開電視,上麵播放的新聞越來越多,以往的很多娛樂節目都被各地災害的播報占據了線權。
“政府一點動靜都沒有,隻說氣溫會越來越低,讓我們做好準備……該死我們又沒有天然氣,天氣冷得電鋸裡的機油都要結冰,到處都是凍木!”
聽著兒子的抱怨,老人也是提起最近看到的,“平常都是我們賣木頭到鎮裡,現在村民反而要花錢買,而且越來越貴!”
“住在小鎮另一邊的老休弗告訴我,他家的馬居然被狼咬死了——這真的很奇怪,現在的冰霜還不算嚴重,但狼群居然已經開始攻擊馬匹了。”
“幸好我們冬天來臨前儲存的木頭夠多。”婦人依然很樂觀,她給家人又盛上新的熱食。
他熟練地調到當地的信號,可播報的永遠隻有那麼幾條建議,再有就是氣象站人員的采訪。
男人撐著臉看了一會,內容大致還是那些。讓民眾不要出遠門,野郊和山林在冬天很危險,天氣惡劣,公路很有可能在接下來的幾個月會封路,但可以肯定這不過是一次氣層變動造成的短暫影響,一切都在政府的控製中雲雲。
永遠無事發生,國家機器為了繼續運作總是需要上夠潤滑油。
男人已經聽膩了這套,他將信號調到另外一個波頻,“冬天就適合大家一起看《KVN》,可惜澤連.sj再也不會上這檔節目了……”
“最近的信號隻能接收到這個綜藝和《歡迎來我家》,老實說這兩個節目都很蠢。”
老人很不爽,因為他更想看對俄羅斯的旅遊景點進行拍攝的真人秀節目,他真的懷念那些角色入駐和嘉賓發揮自身所長和化解當地煩惱,以及尋寶等遊戲環節。
看著電視裡哈哈大笑的觀眾,老人嘀咕著:“真不知道電台都在搞什麼鬼!”
突然——
【緊急插播一條新聞!】
俄羅斯第一頻道電視台的最強傳說在這一天被打破。永遠雷打不動、播放家庭喜劇和娛樂節目的俄羅斯第一頻道電視台竟然中斷了正在播出的節目,插播了這條緊急新聞。
“謔!真是活久見。”老人下意識地說出這句話。
第一頻道的任性傳說流傳已久。
無論發生多麼重大的事件和事故,俄羅斯第一頻道電視台也絕不會改變原本的節目播出計劃,準時準點地播放音樂和情感綜藝等節目。
哪怕是當初俄羅斯對烏東地區采取軍事行動的緊急新聞,也沒能動搖台長和導播的態度,他們直接掐掉轉播信號,播放音樂劇.......
然而就是這樣一家超然物外、我行我素的電視台,卻在今天中斷正常節目。
老人起了興趣,不由坐直身子。
原本對準選手和評委的鏡頭突然關閉,新的場景中鏡頭則聚焦在一個站在主持台前西裝革履的主持人身上。
揚聲器中傳來一條能讓所有人渾身顫抖的新聞——
【接氣象站和地質調查局傳來的消息,地下岩石結構和氣層正在發生劇烈變化。】
【對於即將到來的氣候災難,俄羅斯氣候影響研究所的創始負責人A. M. Obukhov已於今早同國際地質科學聯合會,世界氣象組織確認——】
主持人頓了頓,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像是手中稿件上的文字非常晦澀。這對要求絕對的臨場應變和即興發揮能力的主持人來說,簡直不可思議。
過了幾秒,他才念出這個剛被傳到國家電視台的文件:
【此次世界氣候災難的評級,是——阿爾法級!】
與此同時,電視前一些對災難劃級有所了解的人紛紛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
“什麼!?這不是玩笑話吧?”
“他們確定了?是阿爾法!?”
一直以來,不管是敏銳的當地人還是專家,他們從不尋常的氣候變化中其實已經預感到了什麼,但聽到“阿爾法”一詞,還是有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戶城郊彆墅裡,梳著辮子的小女孩撿起地上被摔出缺口的杯子,她不明白不過是一則新聞,爺爺的情緒反應為什麼如此激動。
“爺爺,什麼是阿爾法?”女孩仰起小臉問道。
輪椅上的老人僵硬地轉動脖子,他可愛又一無所知的孫女在看著自己,而他脖子上的肉此時正細微地顫抖。
不等女孩繼續詢問,老人突然厲聲道:“去拿電話過來!快打電話給你父親,讓他和你母親趕緊回來!”
女孩嚇了一跳,但隨即就是一臉疑惑,她還想問清楚。
“為什麼……”
老人雙目圓睜,怒斥道:“快!”
女孩從沒見過爺爺這樣,平時他對自己說話都是溫聲細語,她被嚇得打了一個輕微的小嗝,“呃……我現在就去!”
看著女孩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老人重新將目光放在電視上。
電視旁邊有一整架擺滿了證書的展示櫃,最上麵放的是‘加拿大地質學會GIS分會,國際地球化學學會,高級會員’。
“居然是阿爾法嗎……”
他的目光變得複雜,“必須趕在一切開始之前,爭取時間……”
·
壁爐前的一家人麵麵相覷。
世界……到底怎麼了?突然一下就變得陌生起來。
平日也有過自然災害的新聞報道,按照人員傷亡、經濟損失的大小,專家也會將它們區分為特大型、大型、中型和小型四個等級。
可阿爾法是什麼等級?
他們不知道這個詞意味著什麼,但也能從第一頻道電視台能中斷節目的行為中看出一件事,那就是這次災害是真的非常危險。
不過緊接著,他們就知道了什麼是阿爾法。
電視上的主持人麵色嚴峻,他還在往下念讀新聞稿。
【我們預計災害降臨的時間不過最晚不過三個月,在此之間,氣溫將不斷下降。】
【三個月後,全球的北方國家氣溫將穩定在零下60度以下……】
安靜,屋子裡隻剩下柴火燃燒的聲音。
現在牆上的氣溫表上數字是3攝氏度,而屋外則是負二十度,零下六十度該有多冷?
他們不敢去想。
那時的取暖還有效嗎?
老婦人捂著嘴驚呼:“天呐!那根本不是人類能生存的環境!”
而這還沒完,新聞裡還在播報:
【氣象站監測,零下60度遠不是災害的最低氣溫,一旦暴風雪來臨,氣溫可能降達零下120度,屆時一切尋常保暖手段都將失去效果。】
【世界各組織都在積極尋找造成此次災害的原因,但遺憾的是,目前抵禦地殼和氣層變化的手段暫未發現,災害持續時間不明……】
“這豈不是說,無儘凜冬?!”兒子不敢相信。
真的,真的會有這種事嗎?他感覺自己在做夢。
【目前我國正積極鋪設管道運輸,至於偏遠地區,我們將在煤炭層附近建設能量塔……日前政府急缺人手,現在頒布緊急命令:請各位有勞動能力的居民迅速到各城市社區報到,在災難真正開始前,我們必須做好充分準備!】
【重複一遍:請各位……報道!】
【逃避工作者,將失去一切政府補給!】
死亡溫室!末世遺書!物種淘汰!
原來這就是阿爾法級災難!
氣候災害將使得北部地區80%的生物死亡,非常規生命形式導致的常規地球物種淘汰。
若是人類的發展腳步再慢一些,在正常的自然生存的極端競爭下,人類很有可能將作為一個物種被更高級的“生物”淘汰、滅絕。
除了俄羅斯的人們與時間競賽,從不斷來襲的嚴寒中拯救城市和他們的生命,其他國家也不好過。
2025.7。
——中東地區,猩紅腐敗症候群!
詭異的毒霧、長滿像藤壺一樣的菌落集群密密麻麻地從烏魯米耶湖、阿拉伯海、紅海、地中海、黑海和裡海等湖泊的水麵上升起。
如同泥沼般的土地上如今滿目猩紅,最初的生態係統在這裡已然被驅逐,取而代之的是愈加完整的腐敗生態。
滋生汙染、疾病傳播,奇形怪狀的腐敗樹和蘑菇在這裡肆意生長又除之不儘。
起初一些人曾嘗試自己清除這些長在家門口的怪異生物,可因為沒有戴上呼吸麵具,吸入了花朵中噴吐的紅霧,最後從肺部開始,整個人慢慢沾染腐敗從而開出血紅色的花。
因為這種症狀發病過程中往往伴隨著出血、發狂,又可以破壞人體免疫,使患者全身多臟器出血,傳染性和致死率都極高,世衛組織將其命名為猩紅出血熱,可又因為地區生態對其他動物也有影響,最後改名為猩紅腐敗症候群。
醫院裡,到處都是持槍的警察和腳步匆匆的醫護人員。
“還沒有床位嗎?我丈夫快撐不住了!”
戴著腰果印花頭巾的女人用肩膀抵著她的丈夫,焦急地詢問導診台的護士,可護士此刻被許多人包圍著,隻能不斷重複上麵教她的說辭:
“請各位耐心等待!現在暫時沒有床位,請不要往上擁擠!沒有號碼在電腦裡沒辦法錄入病曆,上去也是傳不到醫生那的……”
新來的病人家屬憤怒道:“那你就要我們在這門口等死嗎?”
護士指著顯示屏上的數字,“一直都在叫號,你看看周圍,大家都在等,請相信我們的政府,所有人都能得到妥善安置!”
來得早的病人已經麻木了,他們也吵過,最後隻能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現在沒有急診,整個醫院,所有地方的醫療機構都不再區分急診和普通科室。
可哪怕政府已經頒布法典,允許使用“人滿為患”的醫療機構管理條例,使得他們的醫療機構得到充分利用——即便他們不得不把病人放在樓道裡,容量已經翻了一番,可還是接收不完源源不斷的病人。
醫院一樓大廳的人們看著電視,上麵的專家還在呼籲民眾戴好口罩的專家。
一個人突然拿起旁邊的礦泉水瓶子就砸了過去,他喊道:“疫苗!我們需要的是疫苗!我們不需要口罩!”
“安靜!”持槍警衛嗬斥道。
迫於威懾,男人還是悻悻地坐了回去。
而樓上的狀況也好不到哪去,病人已經多到難以落腳,嘈雜聲、痛苦的低呼聲亂成一團。
“醫生!救救我!”一個手上開始腐爛的男人突然拽住步履匆匆的醫生。
大夫看了眼那人長出孢子的手,內心止不住的恐懼。
他再三確認好自己的隔離服沒有破損,然後故作淡定地安慰道:“放心,很快就輪到你了。”
“好……謝謝。”說著男人又踉蹌著癱坐在地上。
回到診室,醫生這才鬆了口氣。
目前為了穩定秩序,真實的情況隻有醫護人員、政府以及值班警衛知道,這種猩紅腐敗症候群的治愈率——
為零。
他們的一切治療手段都隻是在延緩最後的發作時限,可新聞上的消息卻是無比積極正麵。
而實際殯儀館的人每天晚上都要來幾撥,把那些已經病入膏肓的病人趁夜拉走——在他們的家屬發現前,因為這種病在人體內最終爆發時將成為一個巨大的感染源,甚至有一定幾率突變成一個會動、狂躁的“蘑菇人”,因此他們必須趕在那之前采取措施。
“隻剩二十支鎮靜劑了?多巴胺還有間羥胺呢?”看著助手遞來的寫字板,上麵是各科室分到的藥劑物資名單,醫生臉色一片慘白。
助手搖搖頭,他們都確認過了,“沒有了,直到下次運輸車送來前,一點也不剩了。”
醫生的呼吸暫停了一瞬。
這種病若是當場死亡還好,可這是類似埃博拉和狂犬病的結合體,侵擾神經細胞的毒素隻有用鎮靜劑才能勉強安撫。
雖然早就在等待死亡,加上搶救神經源性和心源性以及感染性急性休克的這兩個藥劑都沒了……
“再這樣下去,社會秩序遲早崩潰。”醫生拿著最後的一盒鎮靜劑喃喃道。
猛然樓上又傳來“砰”的幾聲響,走廊的護士熟練地告訴病人這是外科器械的聲音。
病人家屬都有些習慣了,不免抱怨著:“真是的,病人需要休息,這都第幾回了,都不知道輕點……”
民眾和病人不疑有他,但聽見這聲響的所有醫生心裡都是一涼,因為他們再清楚不過樓上發生了什麼。
整座醫院最危險的就是樓上的病危隔離區,那裡的人隨時有可能變成發狂的“蘑菇人”,一旦病人心室停搏,警衛就會用套好消.音器的手.槍給予他們最後的仁慈。
每一聲槍響,都代表一條生命逝去。
“安拉啊,我們唯一的真神,願那個世界沒有病痛……”一陣沉默後,醫生將雙手捧起,為死去的靈魂祈禱。
“這一切什麼時候能停止?”
同一時刻。
中東地區,以色列,古裡安國際機場。
伊利亞·亞曆山德羅維奇是一名記者,此前剛從莫斯科國立語言大學畢業,就像每個外國語大學的學生都期待自己未來能成為一名外交官,伊利亞也不例外。
但他沒想到自己職業生涯的第一次實習就慘遭滑鐵盧。
哈,世界末日!這都能讓他碰上!
在災害爆發前,他是風華正茂、滿懷憧憬的優秀年輕人,是同齡人眼中的‘彆人家孩子’。但現在?他不過是個難民,同其他人一起被困在異國他鄉的漂泊客。
上個月,以色列還沒有爆發如此大規模的瘟疫,是災難的唯一真空地帶,甚至沒有任何會出事的先兆,氣候、地殼……一切正常。
因而無數富商乘著私人飛機帶著家當移民於此。
以色列當然很高興,在全球性災難麵前,他們迅速打出廣告詞——“以色列是上帝應許之地,我們是上帝選民!”
伊利亞作為三個月前就赴以色列實習的記者,本也想蹭著便利弄來一個暫住證,然後把撫養他長大的休弗大叔接來這裡,逃離故鄉的無儘凜冬。
一周前沒人能想到,中東的災難不是沒有,而是還沒開始。
又或者說隱藏在水中的瘟疫早就悄無聲息地開始它們的異變,過度擁擠導致了一場可怕的災難。
當亞喀巴灣、地中海、紅海同時出現紅霧,成了名副其實的‘腐敗湖’,被醫療組命名為猩紅腐敗症候群的可怕病症也被迅速傳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