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這樣一對比,我覺得我們俄羅斯一定是世上最幸運的國家。”
伊利亞打開他在社交平台注冊的直播號,對著直播間裡不多的觀眾解釋道:“想想看!比起恐怖的猩紅腐敗、澳洲的生物畸變、北歐的火焰暴風雨,我們隻是冷了些。”
災害爆發下,大多數行業已經停擺,但互聯網產業倒是異軍突起,大家都想喜歡看新聞,到處看看其他地方發生了什麼。
伊利亞的粉絲不多,畢竟隻是災害來臨前他還是‘國家正規軍’,看不上網絡直播這套。新注冊的賬號沒有多少粉絲基礎,現在隻有零星幾條彈幕飄過。
【火焰暴風雨?那是什麼天堂?我都快忘了自己上一次曬太陽是什麼時候……】
【樓上好走不送,沒有五厘米的鋼板你也敢去北歐?他們現在為了庇護所的名額爭得頭破血流。我們是集中供暖,他們是集體宿舍,比我們擁擠多了。】
【主播什麼時候回來一起當勞工?現在不被社區記入工作名單,到時候集中供暖可沒份。】
“我們有簽證所以不會被海關檢查移民出境攔住,按理來說優先度很高,但從我們遞交申請已經一周了,當地的災害也越來越嚴重,但總感覺永遠排不到我們。”
伊利亞將鏡頭對準擁擠的機場大廳,“很多人和我們一樣,選擇直接搬到機場住了。”
他將鏡頭轉移,在另一邊的緊急通道,不停有保鏢拎著手提箱匆匆走過,將一看就知道地位顯赫的家庭送進裡麵。
【唉,到處有特權,幾個人就占用一個飛機跑道,難怪輪不上主播。】
【當初移民有多火熱,現在機場就有多爆滿。】
“所以我感覺至少還要等個兩三天。”伊利亞用俄語和直播間的同胞交流。
在他身邊,同樣被困了一周的導師和同事早就沒了當初圍觀的熱情。
他們坐在地上瞧著那些排在後頭的富人、高官隻和工作人員說了幾句話,接著就被客客氣氣地請到緊急通道裡。
嘖,插不完的隊!
忽然,機場大廳的另一頭似乎爆發一陣騷動。伊利亞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又有暴.亂,真是一刻都沒得停。”
直到“砰”的一聲槍響,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有些人直接站了起來。
直播間的觀眾瞬間幸災樂禍——幸福感果然是靠比較得出來的,至少他們俄羅斯就沒有發生這種事。
【就說暴.亂遲早會升級。】
【軍隊出動了?還是私人武裝?】
【主播快去看看。】
伊利亞點點頭,他也有這個想法。
如今距離猩紅腐敗在中東剛爆發沒多久,情報沒有徹底公開,很多人都不知道這種疾病目前的致死率是百分之百,民眾隻知道這是一種通過孢子傳播的真菌,因此大家並不恐慌。
反正都是等,不如過去看看熱鬨。
伊利亞握著手機擠到前麵,隻見兩個持槍士兵正對著一個全身長滿蘑菇的...人?其頭部聳立的蘑菇更是詭異到叫人SAN值狂降。
鳴槍似乎沒起作用,那怪人充耳未聞,還在向士兵靠近。
“現在立刻蹲下!不然我就要開槍了!”
在緊張的氛圍和繃緊的神經下,士兵將槍口對準了怪物的右胸,然而隨著一聲槍響,子彈被堅硬的菌蓋擋住了,那怪人反而更加‘激動’,朝他們瘋狂地撲過來。
見狀士兵也不再猶豫,一梭子彈迅速被打光。
然而——
帶著細閃的紅色花粉從孢子頂端四濺開來,幾隻發出憲率聲蠕動的慘白蟲從蘑菇裡鑽出,大量具黏性的絲線從它們的口器中噴出。
在接觸到絲線的一瞬間,滌綸做的軍服就被腐化,人們眼睜睜看著士兵痛苦地在地上打滾哭嚎,他的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爛。
“啊!”
士兵的慘叫就像是一聲信號,驚懼的人們頓時四散而逃。
人群一邊呼喊一邊往出口處擠,“有怪物!恐怖襲擊!”
什麼東西?
伊利亞看著士兵絲狀淒慘的屍體隻覺得頭皮發麻,雖然記者的職業習慣讓他還想繼續用手機記錄下去,但現在這情況傻子也知道事態不妙。
伊利亞剛轉過身準備衝進人群裡尋找掩護撤離,突然旁邊一個男人的行李箱將他重重絆倒在地。
看著男人頭也不回的背影,狠狠摔倒在地的伊利亞握著手機頓時氣的罵了一聲。
他的膝蓋和腳腕痛得要命,剛緩了幾口氣,餘光卻瞥見屏幕上彈幕瞬間多了起來,原本沒幾人說話的直播間似乎被幾個字刷屏了?
伊利亞下意識地想看他們在說什麼,可當他看清上麵的話,頓時一股寒氣從腳心竄起。因為那幾個字是——
【快看後麵!】
【快看後麵!】
【快看後麵......】
伊利亞猛地回頭,隻見那‘蘑菇人’離他不過五步遠。
可以的,這麼多人就挑中我是吧?
他踉蹌了兩步,可右腳就像是失去了知覺,完全不聽使喚。
媽的,叫他逮到那個拽行李箱跑路的,老子非槍斃他一分鐘不可!
伊利亞不停地在心裡咒罵著。
而直播間從槍響的那一刻,點讚就沒停,不停有人在朋友的分享下找到這裡,熱度也是瞬間就被頂了上去。
新來的觀眾進來就看見這幕,更是直呼刺激。
【什麼情況?一進來突臉殺?】
【主播走好……】
【這到底什麼東西?我已經不敢看了,彈幕護體!】
長滿菌落的手離鏡頭越來越近,近到蟲聲都被手機收錄了進去。就在這個關鍵時刻,老毛子基因在此刻發揮了作用。
生死看淡,不服就乾。
也不去想熱武器都沒能打穿,肉.體又怎麼比得上子彈,伊利亞一拳就呼向‘蘑菇人’的麵門。
……
所有人預想的結局都沒有到來。
伊利亞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接著又有些癡愣地看向地上的怪物和蟲群屍體。
啊?
就這麼乾碎了?伊利亞滿頭問號。
直播間在短暫的安靜後也是瞬間被彈幕占滿——
【主播有超能力?】
【我就看見主播一拳過去,還帶著白色的光,“唰”的一下怪物就倒地上了。魔法?還是新式武器?】
【沒看清,牆裂要求再來一次!】
【生物研究院警告!限主播三分鐘內去研究所報道,哈哈!】
【主播不老實,有特異能力還藏著掖著,害我們在這提心吊膽的。】
直播間一片劫後餘生的歡喜氛圍,而在機場外麵——
更多接到命令的士兵已經下了車,他們將機場團團包圍,隔離麵罩、防爆盾、噴火器……隻待一聲令下他們會隨時衝進去。
此時的大廳裡安靜如雞,門口早就被擁擠的人群堵死。
躲在角落裡的人們清楚地看著這幕,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但因為先前那幕實在過於刺激,他們不敢再上前,隻是將錄下的視頻紛紛上傳到各自的社交平台。
標題就是說,毛子這麼恐怖的嗎?
外麵的行動小組已經布置好,隊長剛準備一聲令下,可這時耳麥裡卻傳來機場軍事指揮部的消息,“命令改變,‘野小子’撤退,機場由防疫指揮部接手。”
出擊的手勢硬生生轉了個彎,變成了握拳。
而指揮台已經將情況快速說了一遍。
“什麼?俄羅斯人?”隊長不可置信地確認道:“隻用一拳乾碎了重度感染體?”
耳麥裡傳來的聲線同樣不穩,“是的,我們通過監控親眼看見的。”
“……我就說16年世界杯那會兒,200俄羅斯球迷是怎麼做到暴打1000英格蘭球迷的。”
另一頭的指揮人頓了頓,還是沒忍住跟著一起吐槽道:“老毛子真是給我們所有人留了一手。”
·
“我自己都沒搞清楚,哪有什麼超能力?”
伊利亞看著手機再讓他表演一次的彈幕,無奈地解釋。奈何觀眾親眼所見,他們根本不聽主播狡辯。
這時一條還算靠譜的彈幕吸引了伊利亞的注意——
【如果主播不是天賦異稟,那就一定是身上帶了什麼特殊物品!快找找有沒有奇怪的東西,越特殊越好!】
好像有點道理?
很快,搜了兩個空荷包,一無所獲的記者忽然想起什麼。
他拉著脖子上的繩子,從內衣裡扯出一條頭上綁著石頭的項鏈。
在拿出來的一瞬間,伊利亞就確定了,就是這個!
他將攝像頭對準這顆奇怪的石頭,而直播間的觀眾也不再讓主播表演了,因為他們現在也能確定剛才發生的一切正是這東西在起作用——
圓潤的黑色石頭上用粗金紋雕刻著奇怪的符號,在鏡頭下正散發著淡淡的神秘光暈,一眼便能讓人意識到它的不同尋常。
伊利亞淺淺回憶了一下,迅速在腦海裡找到這東西的來曆,“這是我叔叔給我的,我記得這個叫做盧恩石,據說是從北歐那邊流傳過來。”
【好東西!】
【盧恩石是吧?我現在就去網上搜有沒有同款!】
【主播有鏈接嗎?或者記得當初你叔叔在哪買的嗎?】
【護身符啊!我給我爸媽也弄兩個來。】
【不是,你們都沒有發現這個石頭的光在逐漸消失?】
這麼明顯的變化,伊利亞當然也發現了,但就像耗儘了裡麵的能量,盧恩石的光芒越來越黯淡,石身上出現條條裂痕,最後竟直接在鏡頭下化成了粉塵。
不同於之前猩紅的花粉,盧恩石的藍色粉末帶著白色的亮光,因為離鏡頭近,多數粉末竟然鑽進手機,像是被電路板吸附進裡麵一樣,少數灑出的粉末則掉在了‘蘑菇人’的屍體上。
不僅是直播間的觀眾覺得可惜,伊利亞也是非常悵然,他可是被這東西救了一命,也不知道下次還會不會碰到這種情況。
他正這樣想著,然後悲劇發生了——
屍體突然動了一下。
伊利亞:......
我現在撤回還來得及嗎?
好在地上的東西隻是動了兩下,並沒有重新站起來。
【好險,差點以為要詐屍了。】
【是不是因為剛才盧恩石粉末的效果?】
【一點粉末就能有這效果,太可惜了,如果能在今天之前交給專家研究一下就好了。】
彈幕不停地刷著可惜,有人在問是不是特效,有人問鏈接。
伊利亞就挑那些被問的多的問題回複。
至於鏈接,他準備待會就去打電話回去,但有腦子的都知道這東西絕對稀有,不說其中突然爆發的力量,就單說那光效也不會是能批量生產的東西。
伊利亞並不怎麼抱希望,但直播間的觀眾依然充滿熱情。
“好美……”
忽然一道微弱的聲音響起,伊利亞低下頭,隻見那怪物的嘴唇正一張一合地說些什麼,登時又是一陣肝顫。
這樣還沒死?這玩意真的還是人類嗎?
伊利亞不敢靠近,隻將手機對準了那‘人’。
【他是不是在說什麼?】
【主播不是精通多國語言嗎?快去翻譯翻譯!】
看著直播間竄起的新話題,伊利亞瞬間就激靈了,自覺現在正是他的才華發光發熱的好時機。
這才專業對口!
一拳打死蘑菇怪根本就不在他的業務範圍裡。
新晉外交官·伊利亞輕咳一聲,莊重地說:“咳咳,大家好,現在為您翻譯的是來自俄羅斯馬加丹州的亞曆山德羅維奇……”
【媽的智障,快翻譯!】
伊利亞聳了聳肩。
好吧,剛才他們還說自己是什麼魔法師、超人類,可著勁地恭維,怎麼態度一下子就又變差了?
雖然有點不爽,但伊利亞還是儘心儘力地做著翻譯工作:“他說他想起來了。”
【想起什麼?你彆說一半藏一半啊?】
【這還用問?肯定是生前的記憶啊,比如後悔的,遺憾的事情之類的。】
【主播快聽聽他有沒有要我們帶給他家人的。】
伊利亞看著彈幕上五花八門的猜測,否定道:“不是,他的話很奇怪,我還是給大家原話複述吧。”
地上的‘人’已經看不出身體原本的形狀,但依然能讓人感覺到它亢奮的精神狀態,就像是蠟燭的最後一次燃燒,隨著一片片菌蓋枯萎腐敗,它說出的話愈加清晰又包含熱烈的情感。
乾裂的,沒被孢子占據的下半張臉依稀有著人類的皮膚。
“他說,‘向猩紅女神獻上腐敗,在遙遠他方怒放猩紅花朵,求您回到我們這群棄子的身旁吧。’”
這話裡的詞彙非常晦澀,好在伊利亞還是掏空自己的知識儲備,將其翻譯了出來。
【禱告?】
【猩紅女神是誰?我剛用電腦查,沒查到有這個神明啊。】
【中東地區的信仰很複雜的,尤其是以色列。】
直播間有些人已經去網上搜了,但根本就查不到一丁點有用的相關信息。
伊利亞儘職儘責地翻譯著,哪怕那聲音已經愈發微弱。
這個可憐的家夥正在變成灰白的石膏,留在世界上最後的軀體也在逐漸崩潰,不過伊利亞隻希望這次之後他彆再動起來了。
就在它頭顱變成晶體粉碎的前一秒,記者也將最後一句話翻譯了出來。
“‘終有一天,我等將返家。一同返回黃金樹腳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