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芙沉吟道:“其實要相公做得也不多,李相公的事說來難也難,但說來容易也容易,在下找韋相公商議此事,隻是想以此做場交易,讓相公幫我一個忙。”
韋處厚見他絲毫不提如何行事,眉頭一皺便道:“韋某不才,但也是儘己所能都不能打動聖人,公公如何辦成此事,安敢說易?”
鐘芙笑吟吟道:“韋相公何必動怒,在下要是說了法子,您大可以甩開我自己去做,隻是到那時在下還有什麼用呢?”
韋處厚氣悶道:“那便將你的條件說來。”
鐘芙正色道:“這事簡單,我想托大人做一份戶籍。”
這個條件大出韋處厚意料之外:“你想叫韋某做一份假戶籍?”
“不,”鐘芙沉聲道,“我要真的。”
“一份寡婦的戶籍,相公可不要拒絕。”
此事肯定在例法之外,韋處厚本應拒絕,但條件都完不成,交易如何還能繼續,何況這件事他確實能做,翰林學士官職不低,隻一份戶籍,安排他的門人就能去做,不在話下。
更為重要的事,戶籍會留底子,有了這份戶籍就相當於是拿到對方的把柄,到時誰用了這份戶籍,沿著向上抓,就能把人揪出來。
韋處厚略微思考後問道:“公公能否手一下這戶籍是為何人所用,畢竟韋某也要稍作了解,免得日後出事。”
鐘芙笑道:“好說好說。不瞞相公,我義父在宮外有個老情人,此人是個煙花女子,我義父想叫她從良,隻是他老人家眼下被王守澄那老東西打壓,不敢明目張膽做此事,故而作為義子的我自然要想方設法出一份力氣了。”
對於這個說法,韋處厚是一個字都不信,但他也裝模作樣讚道:“原是如此,孝心可嘉。”
鐘芙道:“先拿戶籍,再辦事,把柄在相公手裡,成與不成,相公橫豎不愧,如何?”
“一言為定!”
韋處厚從混沌中醒來,見周遭一如往昔,仍是隻有自己無知無覺陷入沉睡,他不禁歎道:“竟如一場大夢!”
……
鐘芙借著夜色悄然行走在宮道上,一路上都是平安無事,她的功夫已漸漸練成,雖時日尚短,但想繞開守衛卻不在話下。
她眼下自己單獨睡一個房間,行事更是方便,她將衣衫除了藏好入床小憩,等待白日將來的另一場演習。
李逢吉鍥而不舍說李紳的壞話,左一句不殺不足以平民憤,有一句不誅便叫小人存活於世,那架勢好懸以為李紳刨了他家祖墳。
李湛為躲李逢吉,假借自己要參悟先帝留下的奏表以應對國事將人揮退。
鐘芙將李恒李純在世時留下的詔令都搬了過來,李湛信手翻弄,也不知怎麼的,就翻到了一份李恒在時請力太子的上表。
這上表的末端清晰明了地寫明了奏表的人,其中李紳赫然在立!
李湛臉色難看,半晌嗬嗬冷笑,他是被李逢吉給耍了!
說什麼李紳不支持立他為太子,這分明就是汙蔑!
李湛氣鬱地傳令下去,日後再不準李逢吉談論誅殺李紳一事。
鐘芙默默將詔令奏表處理好。
所以這件事很簡單,李湛之所以左右隻是單純因為以為李紳不站在他這邊,將這個疑慮解除了,那李紳自然無性命之憂。
所以這件事簡單也簡單,叫李湛看見就行了,難也難,隻在如何叫他看見,非身邊親信不行。
李紳的事情就這樣有驚無險地度過,韋處厚稍感鬆口氣的同時心下也劃過一層隱秘的憂慮。
左右聖人心意到了如此地步,此人向善還好,否則日後必成大患啊!
他叫人盯著那份戶籍的流通,隻是一連數日都不見動靜,他悄悄查探是否有宦官與歌女相好,也是無跡可尋。
事情未曾按李逢吉所想而走,李逢吉自然老大不願意,王守澄借故尋了李湛幾次也是毫無效果反惹惱了李湛,叫他大罵了一頓。
王守澄此時已知樞密使,被小皇帝劈頭蓋臉一頓訓斥自然心中不快,他心下冷笑,以為當了皇帝就高枕無憂了嗎,這個皇帝不聽話,那就換下一個。
王守澄袍袖下的手攥成拳,他想起了當年是如何用這雙手結束憲宗李純的生命的,一個英明神武的帝王也不過如此,再殺一個小兒又有何難呢。
他若無其事地回到宮中住所,隻是不知為何,半夜裡突然發起高燒來,太醫被那些小太監們拉到王守澄住處時,正聽到那個在朝中手持權柄的大太監在興奮地吼叫著自己是如何殺害了憲宗皇帝。
這可真是平地一聲雷啊!
差點嚇得太醫當場撅過去,僅僅一息過後,太醫便回過神來,抓著藥箱轉身便走,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飛速跑回太醫院,生怕他跑得慢一點,待那些宦官反應過來便要殺他滅口。
想要不被滅口大方法很簡單,那就是將這件要命的事傳揚得越多人知道越好,不多時,太監聯手誅殺憲宗的消息就鬨了個沸沸揚揚。
這消息的散播不隻有太醫的功勞,這些宦官裡也有受王守澄欺壓而看不過他的,一來而去,自然無法隱瞞。
好大一顆雷震得朝野動蕩,待審過之後,刑部將涉事的陳弘誌和王守澄收押在案,其他雖未涉事的宦官也遭到了打壓,誰叫他們是梁王二人的黨羽。
其實說起來陳弘誌決心殺憲宗也是為自保,當時李純殺害大批宮人使宮人人人自危,他死在宮人手上也算一報還一報。
夜已深,天邊一勾彎月,四下幾顆小星。
鐘芙身披厚氅倚在窗邊賞月,月華淡淡籠罩在她身上,人如鵠,月如霜。
這也算她給大唐留下的小小禮物,儘管製度不變,宦官還會在有,但是能除一個是一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