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臣打開家門時,客廳的小桌上放著火鍋,熱氣騰騰,電視上放著最近熱播的田園綜藝,胡萬隻穿一件短袖,一手拿著一罐啤酒,另一手執著筷子在鍋裡攪和,見他進來,笑著說:“梁臣,洗洗手來吃飯!”
梁臣獨居時,晚飯都是用速食食品草草了事,胡萬為此痛心不已,決定讓他體會體會來自表哥的關懷,於是大包小包買了一堆食材酒水,還製訂了未來一周的食譜。
梁臣將東西放進臥室,脫了大衣坐到桌前。
噗嗤一聲,胡萬打開一罐啤酒,推到他麵前:“放年假了,喝一回。”
梁臣看了一眼,將酒放到一邊,說:“我不喝酒。”
兩年前,也是因酒生事。
胡萬豪爽地笑起來:“好,那都便宜我了,我今天可要喝痛快。”
話音剛落,胡萬的手機鈴聲響起,他看清來電顯示,馬上放下筷子,讓梁臣先吃,自己快步走到陽台接起電話。
電話很短,他應答很快,不多久他回到屋內,走到玄關開始收拾起外出的東西。
他披上外套,臉像個皺起的湯圓,略帶歉意地對梁臣說:“哎呀,隊裡有急事,人手不夠,實在是調不過來,得讓我過去幫忙。我先走了啊梁臣,你先吃,不用等我了。”
他打開門,一邊腳下不停向外邁步,一邊回頭指著梁臣:“下回我一定補上,下回一定啊,表哥說到做到!”
門砰的一關,又隻剩梁臣一個人,他關了電視,收拾了飯桌,看著冰箱裡未喝完的啤酒,無端想起一次觥籌交錯的晚宴。
他打開水龍頭,任由冰水衝刷雙手,將冰水潑在臉上,企圖用感官上的冰冷帶來內心的平靜。
鏡子裡的梁臣黑發上沾著水珠,垂下幾縷到眼前,往下滴著水,有幾滴劃過深邃的眼睛 ,劃過高挺的鼻梁,劃過緊閉的薄唇,落在胸前的水晶上。
兩年前四國聯合調查,本來調查隊各自尊重相安無事,美方FBI隊裡的孟夏雨偏偏要來招惹他,先用華裔的身份和中國的調查員熟絡起來,再什麼事都要點名和他一起做;他看到孟夏雨的第一眼,就生出一種異樣的情緒,然後對上她赤裸裸的眼神,他就下意識地開始煩她,煩她明知故問的故作天真,煩她撩人失敗後的欲蓋彌彰,他與他人交談都不願提到她,連隊友都驚訝於他的無禮。
他就不該在離彆前去找她告彆,更不該喝下那杯酒,要是早知道酒中有催情的藥,他絕不會再見她一眼。
討厭的美國人。
他的手指按在洗手池上,不知不覺按得發白,他深吸一口氣,將項鏈摘下,凝視片刻,最終沒有戴回脖頸上,而是放入了大衣內襯的口袋中。
梁臣從包的夾層中拿出另一部手機,手機經過改裝,界麵上的程序寥寥。他點開了一個圖標全黑的程序,手機上顯示出M市的電子地圖,屏幕中央,一個紅色的光點正在移動。
江雪在和他相撞時,順走了他包中的移動硬盤。硬盤由秘密事務調查所研發,其中的信息被層層加密,還植入了定位追蹤程序,可以被隨時追蹤,而硬盤一旦接入電子解密設備,哪怕立刻拔下,定位追蹤程序也已經被植入設備,二者的實時位置信息都會顯示在他的手機上。
屏幕上隻有一個光點,看來硬盤隻是被轉移,還未被接入解密設備。
現在是晚上九點,街上人聲未息。他要等,等到夜深人靜,等到紅點停下移動,再去潛伏追蹤。
時針和分針在數字12上重合,此時夜深人靜,月明星稀。
屏幕上的紅點在此前斷斷續續移動,在地圖上畫出一條曲折的路線,在中途標記出四五個短暫停留的地點,最終在城郊停下。
他換上黑色的夜行裝,將日常生活所用的手機放在臥室的桌上,隻帶上那部工作手機。臨出門時,他猶豫了幾秒,從大衣的口袋中拿出項鏈,戴在了脖子上。而後他驅車沿最短路線向目的地前去。
汽車駛離後,臥室的生活手機屏幕亮起來,是胡萬給他發了條消息。
【老弟,今天這案子有點兒邪門兒,最近不太平,你儘量彆在夜裡出去。】
【我這兒工作有點兒棘手,估計得明天天亮才能回去,你早點兒休息,少熬夜啊。】
【小姨讓我勸的,你多少聽著點兒。】
沿途的建築越低,樹林田野越常見;路燈越少,天上的星星越明亮。
梁臣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他關上了車燈,像黑影般穿行,僅憑月光照路。
在遠處田野的邊緣,黑夜的背景上,出現了一片低矮整齊的建築,建築外有一圈圍牆。
梁臣將車停在建築幾百米遠的路邊,步行前往建築的大門,有路邊的樹木遮掩,汽車不易被建築內的人發現。
大門旁的柱子上寫著這片建築的名稱,蟻巢倉庫園。鐵皮的大門大開,裡麵的道閘是落下的狀態,道閘的右邊是一座門崗,值班室亮著一盞慘白的燈,除此之外方圓幾裡沒有第二個光源。
梁臣等了兩分鐘,不見值班室的玻璃後有工作人員,於是悄然走過道閘來到建築裡。
他一眼看到房簷下的監控探頭,指示燈未亮,說明監控並未啟用。這讓他很意外,不過正好省去清除監控數據的功夫。
園內的前部有幾座連排的較小的庫房,在小庫房後,座落著十幾座較大的獨棟倉庫,單單大門就有兩層樓高,無一例外的上著鎖。
按照他的經驗,這種規格的園區會有夜間巡邏,至少也會有多處值崗,可一路上他沒有發現園區內有其他人的跡象。園區周圍十分荒涼,沒有人煙,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犬吠,此外就是明月疏星無言陪伴。
出於謹慎,梁臣還是選擇在倉庫的陰影裡行走。他來到園區後方一座大倉庫前,地圖上的紅標就在這座倉庫裡。
他沒有急於進入倉庫,而是先繞著它觀察了一圈。這座倉庫在外表上與其他倉庫沒什麼不同,正麵的大門上鎖著鐵鏈,在寒風的吹拂下輕微地刮擦著大門,另外三麵牆距離地麵十米左右的各有一個通風口,裡麵的風扇安安靜靜,從有限的視野看進去,倉庫裡一片漆黑,他側耳傾聽,裡麵沒有什麼聲響。
梁臣走回到門前研究門上的鎖,門上的鐵鏈有兩指粗,捆得很結實,門上還有一個鎖孔,控製著門後的插銷。
打開各式各樣的鎖是調查員的必修課,他戴上黑色的手套,用兩根手指將鐵鏈上的鎖抬起,鎖孔暴露在月光下,另一手執起細長的鐵絲,堪堪觸碰到鎖孔時,耳中突然捕捉到異常的聲響。那是低調的嗡嗡聲,頻率由低到高,最後趨於穩定,持續且均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