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離家(1 / 2)

“你在看什麼?”克萊泰在蕾拉的身邊坐下,順著她的視線望向夜空。

沙漠夜晚的燈火稀稀落落,群星格外璀璨。

蕾拉仰著頭,手指依次指向三顆星,比劃出一個三角形: “我在想給它起一個好聽的名字。”

克萊泰眯起眼分辨: “它已經有名字了。”

女孩的手在空中停住,轉頭看向克萊泰,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已經有名字了嗎?”語氣中有一絲好奇,也藏著不易察覺的失落。

像是發現的寶貝被人先一步占有。

“夏季大三角。”克萊泰說, “西邊的這顆是天琴座的織女星,在她的東邊是天鵝座的天津四星,東南方的那顆是天鷹座的牛郎星。”

“好厲害。”蕾拉發出一聲驚呼,亮晶晶的眼睛裡滿是崇拜, “克萊泰叔叔您知道得真多。”

“跟我走,你也能夠獲取到這些知識。”克萊泰鍥而不舍地誘惑道。

在這養傷的十幾天裡,他已經無數次拋出了橄欖枝,但每次得到的都是相同的答案。

男人第一次在自己身上發現耐心這種美德。

果不其然,蕾拉的臉頰鼓了起來: “克萊泰叔叔真的是……我從小就是爺爺照顧大的。現在爺爺老了,我不能讓他一個人過日子。更何況……”她似乎有些泄氣, “更何況,外麵那些人都不歡迎我。”

多次的拒絕本就讓蕾拉過意不去,此時男人的沉默更是讓她坐立不安。

她試圖打破尷尬的局麵: “說起來,克萊泰叔叔,您為什麼不去阿如村養傷呢?那裡的條件比這裡好很多,您的傷也會好得快一些……”

克萊泰笑了一聲,伸出大手揉揉蕾拉的頭,滿意地看著女孩像小貓一樣溫順地眯起了眼睛: “在這裡會更加安全。”

“為什麼?”蕾拉不解道, “您的家人都在哪裡?他們應該會收留您的。”

“我沒有家人。”克萊泰乾脆利落地說, “他們早都死光了。”

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蕾拉感到十分局促。她試探地拉住男人的衣袖,笨拙地安慰道: “對不起,我不知道,您不要難過……”

此時的蕾拉還是一個未經人事的孩子,不懂得人情世故。她天真地以為隻要揭露自己的傷疤,就能夠讓彆人得到慰藉。

於是,她有些結巴地開口: “其實我也……我也沒有父母……但是隻要有爺爺,對我來說就足夠了……”

“而且爺爺告訴我,人生的苦難就像天上的流星般轉瞬即逝,平靜的幸福才更接近永恒。”她用力地對他說, “所以您不要傷心。”

克萊泰其實對此缺乏實感。作為一個習慣於打打殺殺的鍍金旅人,不論是敵人還是親人的死亡,都無法在他鋼鐵般的心靈上留下深刻而長久的傷痕。

沒有人曾經這樣笨拙卻真誠地安慰過他。

他很想發笑,卻在與那雙溫暖的深金色瞳孔對上視線的一瞬間,決定承下這份好意。

他想起了旅途中飲下蜂蜜時濃稠的口感,又想起尋寶時那些近乎透明的珍貴琥珀。

“你的父母呢?”克萊泰頗為好奇地問道,並不在意自己的問題是否戳中對方的痛處。

“我不知道。”蕾拉抱緊膝蓋,縮成小小一團, “爺爺說,我是他在一顆老樹下撿到的棄嬰,他見我哭得凶,就把我抱回家了。爺爺也沒有見過我的親生父母,他說隻有兩種可能——要麼是我的父母已經不在了,要麼是他們不要我了。”

“你希望是哪一種可能?”克萊泰殘忍地追問。

蕾拉沉默了很久。

克萊泰本來就不執著於得到答案,卻意外聽見女孩受傷的聲音響起。

“還是第二種吧……我希望他們能夠生活得很好……或許他們是有苦衷的,也可能因為我是個負累……”她說不下去了。

善良、自卑、靦腆的討好型人格。克萊泰很快為眼前這個女孩下了定義。

很容易拿捏的性格,無法獨自在人吃人的環境裡存活。與世隔絕的生活倒成了她最佳的保護傘。

“你和老爺子為什麼不到村裡和其他人一起生活?”他看似無意地問道, “那樣應該會方便很多。”

蕾拉歎了口氣: “爺爺他年輕的時候犯了錯,被村裡的人趕了出來。我的話……你也知道,村裡的孩子都覺得我是個怪胎,不願意和我一起玩……”

“前幾天去打水的時候,他們還用石頭砸我。”女孩試圖憋住眼淚,但聲線中委屈的哭腔出賣了她的脆弱。

“你大可以用石頭砸回去。”克萊泰說。

蕾拉登時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不可以。爺爺說,打人的孩子是不會被彆人喜歡的,是會被趕出村子的。我不想被人討厭。”

“那你現在被人接納了嗎?”

蕾拉垂下眼,尖尖的牙折磨著她的下唇: “總有一天會的……因為,因為……”她有些焦急地說, “你說過我不是異類。他們總有一天會知道的,他們會接受我的。對嗎?”

她期待地望著克萊泰。

克萊泰不答反問: “如果有人打你的右臉,你會怎麼做?”

蕾拉呆呆地看著他。

“你是會還他一巴掌,還是連左臉也轉過來由他打?” *

她囁嚅著: “後……”

克萊泰嗤笑一聲,用力地揉了揉她金棕色的鬈發: “很好,你以後也要這樣想。”

第一次被爺爺以外的人肯定,蕾拉高興地笑了,露出小虎牙的樣子有點傻傻的。

“我去跟老爺子說點兒事。”克萊泰站起身,拍了拍蕾拉的頭頂, “你自己待會兒。”

蕾拉仰起頭: “我可以去聽聽嗎?”